《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43、故人

　　这两天周老爹每天都去渡口探查，虽然计划第三天就让唐明义和楚灵去渡口搭船。但是周老爹还是想好了，如果渡口的盘查一直都这么严，那只能冒险让他们俩再多等几天了，好在第二日午后的时候，蹲守在渡口的差役终于少了。据茶铺的老板说，所有差役都被派去顺着陆路往南追大盗了。
　　第三天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楚灵就和唐明义出了门。他们两人装扮成最普通的乡民，坐着周老爹的驴车，朝着灵石渡而去。
　　他们到达灵石渡的时候几乎还没有人，渡口停泊了几艘船，大小不一。只是天色还早，船上的人还未起来。
　　楚灵低声问唐明义，“唐校尉，你看得出哪些船是走远途的吗？”
　　唐明义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也看不出，不过越大的船可能走得越远，小船经不起江上的风浪。”
　　“那这里一共三艘大船，等一下咱们逐一去问问吧。只要是往南去，肯搭上咱们，哪怕不到黄河也行。”

　　等了片刻，各个船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现。唐明义一家一家去问，他一身乡民装束，垮了肩弯了背，满脸暗灰色，一副青年农户的模样，一点看不出是个有武功在身的年轻人。楚灵坐在一块大石上等他，周老爹则在驴车车夫的位置上，远远避开他们。这是来的路上说好的，免得有衙役看到他们在一起心生怀疑。
　　过了一会儿，唐明义慢慢朝着楚灵走了过来。楚灵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利。果然，唐明义苦笑一下，“问了那三艘大船，一艘往北，另两艘都是往南去的。开始都肯搭我，但一听说还有一个女眷，是一男一女两人，就说什么都不肯了，我多出钱他们也不愿意。”
　　周老爹果然没猜错，虽然多搭个人对这些船主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现在风头之上，这一路下去免不了还要停靠渡口上粮上菜，谁也不肯多事惹来官府盘查。
　　楚灵思索了一下，“看来单搭一人他们是肯的，那，不如我们分开走，搭两艘船，到了黄河南边再想办法碰头。”
　　“这不行，” 唐明义不假思索一口拒绝，“如果途中有什么意外，我们在两艘船上如何互相联系？如果不能把你带回大晋，我这一趟不是白来了？这绝对不行。”
　　楚灵也知道这样太冒险，可眼下就这两艘朝南的船，都不肯搭他们，怎么办呢？

　　两人一时无言，楚灵突然想到，“这渡口的差役貌似都已经离开了，船家们怎么知道大盗的事？”
　　唐明义一愣，他倒没想过这个。楚灵又一想，自己明白了，“这几艘船是昨天来的，那时差役还没走，定是盘查了他们，所以他们怕惹麻烦。”
　　唐明义灵机一动，“那咱们等着今天新来的船，他们没听说这大盗的事，或许就肯搭上咱们。”
　　楚灵点点头，笑语盈盈得回答他，“唐校尉你说得没错。现在只希望能尽快来一艘往南去的大船。不过上游的渡口离这不算近，如果有船从上游来，总要靠近午时才会到这里，眼下咱们只能耐心等着了。”

　　唐明义看着楚灵的笑脸，眼前一阵晕眩。虽然她脸上故意涂得暗淡无光，装扮朴素，像个村姑一般，但这一笑起来眼波流转，光芒怎么也遮不住。
　　“咳咳，” 他故意咳两声，“姑娘你笑起来这样子，可不像是本地的村民。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从外地来的？那个被通缉的大盗和你什么关系？你今天不说清楚，就跟我去官府走一趟吧。”
　　楚灵开始愣住了，然后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严肃拘禁的唐校尉也会调侃人，实在忍不住好笑，心底的笑意洋溢到脸上，连眉眼都弯了，勉强努力忍住，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这位大哥误会了，小女子真的就是这周庄镇外的村民，根本不知道什么大盗啊。”
　　两人对视一眼，扑哧一下都笑出了声。
　　唐明义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突然指着江面，诧异得对楚灵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艘船？”

　　楚灵转身朝江面望去，果然，从北面驶来一艘大船，比渡口现有的几艘都大多了，有两层好几个客舱，船舱外面漆着暗褐色的漆，油亮显眼。
　　“唐校尉，这是艘客船？”
　　“对，这显然是客船，而且是那种能驶远途的，抗风浪的大船。这船在黄河上驶上几天都没问题，走夜航也不怕，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船。”
　　这艘气派的大船顺水而下，不过片刻就停靠在了渡口。
　　一名船夫从甲板上跳下来，另有一人站在甲板上抛下缆绳，岸上的船夫熟练得把缆绳牢牢得系到木墩上，又架上跳板。船上另有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人大声招呼着，“大家快点，贾四，张奎，你们俩去买些米面菜蔬，鸡鸭和肉蛋，注意挑新鲜的买。动作快点，咱们歇两个时辰就上路。”说得是汉话。
　　几名船夫答应着各自去做。楚灵和唐明义一听那船老大说歇两个时辰就上路，登时大喜。
　　“走，乘着他们刚来，咱们赶紧去问问。” 唐明义对楚灵说。
　　楚灵嗯了一声，“咱们一起去。”

　　他俩顺着跳板上了船，直走到船老大面前才停下。
　　“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是往南边去吗？”唐明义客气得问。
　　船老大惊讶得看了他俩一眼，”你们怎么上来了，快下去快下去。”
　　唐明义赶紧行了个礼，“大哥听我说，如果您的船往南行，能不能搭我们一程。我和我妹妹也是晋人，您不拘把我们放在大晋哪个渡口都可以。”
　　那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们快走吧，我们的船不搭外人。”
　　“我们付船资，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唐明义恳求这船老大，“我们真的有急事要回南边。”
　　“哎你怎么听不懂话啊，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去找别的船吧。”说完伸手要去推唐明义和楚灵下船。
　　唐明义在江湖和军中呆久了，经常和粗鄙之人打交道，那人说他什么他是不以为意的，可是眼看那人一伸手就要推到楚灵胸前，腾得一下心底一阵火起，刻意佝偻的腰背一下子挺直了，浑身散发出一股英气，登时和刚才那个普通乡民的气质判若两人，叭一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这船老大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干嘛，要打人吗？” 提起嗓子就要喊。
　　楚灵一把拉下唐明义的手臂，对着船老大温柔得浅浅一笑，“大哥息怒，我哥哥脾气急，你千万别介意。” 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我们真的有急事要回南边，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打扰大哥。这银子大哥留着喝酒，船资我们照付。还请大哥千万帮个忙，我们感激不尽。”
　　楚灵笑脸相迎，那人也不好再推搡她，只是仍然不肯松口，“不是我不肯帮你，我也不是这船的主人，做不得主。”
　　“那烦请大哥替我们问问船主呢？我们愿意加倍付船资。”
　　“我家主人有的是钱，才不在乎你付多少船资。” 船老大依然一副不情不愿得样子，突然抬头对着楚灵身后喊了声，“王管家，您来了。”
　　楚灵闻声扭头一看，她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位老者，个子不算高，身着褐色的缎子长袍，气度从容不凡，正含笑看着他们三人。不知为何楚灵觉得他又几分眼熟，脑海里快速想想，却也想不起何时见过这么个人。
　　听船老大叫他管家，那他至少能跟船主说上话了。楚灵刚要开口，那老者抬手轻轻往下一按，“不必多说，我都听见了。姑娘和你兄长想搭我们的船往南去？”
　　楚灵点点头，“我们真是有急事，万不得已才冒昧打扰。” 她看这老者一身装束不菲，却才是个管家，想来船主真的是不缺钱，多付船资这话便有些说不出口。唐明义同她心思一致，忙接过话，“在下也会驾船，您这船大，人多好做事，在下愿意出力效劳，只求您能和船主说说，搭上我们二人。”
　　老者笑了笑，“船主不在此处，不过这事我倒是能做得了主。只是，我们不缺船夫，船上缺的是大夫。”说完看着楚灵的眼，从容不迫又加了句，“特别是会治小儿癫痫的大夫。”

　　楚灵万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得望过去，那老者似乎毫不意外，仍是含笑看着她。楚灵一下子想起来了，猛的捂住嘴，“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