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37、归途

　　唐明义带着楚灵离开河岸方向，拨开荒草朝着内陆走去。大片的土地上零零星星得种着一些藜麦，倒也看得出不是野生的。唐明义指着那些藜麦对楚灵说，“既然有人在此种地，想必住的不会太远。”
　　汾水流域地处北方，所种之物与南方大不相同，以各种麦类为主，没有南方常见的稻谷。楚灵走在田间，虽然没有路，深一脚浅一脚得走得辛苦，但眼中看着不同的植物，觉得很有意思，倒不像刚才那么累了。
　　横穿过这一处荒地后是一片树林，也不大，钻出树林看着前面两人精神一震，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一条土路，既然有路必有人家。

　　自从唐明义驾船离开柳叶渡，长笑和身边的几个护卫一直就在那里等着，陈展劝了几次让他回洛阳等消息，他都不肯，也不敢再劝。黑云仿佛就在黄河上空生了根不再南下了，大雨哗啦啦得倾泻下来灌入河道，一刻也没停过。
　　侍卫在附近找了户人家，打整干净借宿了一晚。当天晚上，长笑看着暴雨，想了又想，就着烛光提笔给漠然将军写了那封信。他不敢透露楚灵的事，只能借口黄河恐生水患，以视察水情耽搁行程为名拖上几天。只盼几天后，唐明义能把她平安带回来，若是她一切安好就罢，否则，自己该怎么去向将军，夫人和长安交代。长笑想到这里一阵烦乱，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省心，为了自己的侍女以身犯险，该说她傻呢还是侠义呢。若是长安在这里就好了，让长安去操心她的事去。况且，这次如果长安真的在，她也能舍得离开长安去救那个叫白薇的侍女吗？那个白薇就那么重要？
　　长笑突然想起那天在河边，楚灵说起要和白薇隐居的话来，听她当时那云淡风轻古井无波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若是和长安两情相悦，为何要和白薇去隐居？她猛然转头看见自己时那一双惊诧的眸子，和那一瞬间蒙上的凄然，长笑心里满是疑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殿下，你睡了吗？”
　　长笑拉开门，“什么事？”
　　陈展在外面，“我看房里还亮着灯，就让人准备了宵夜，现在要不要给殿下端上来。”
　　“不用，你和侍卫们分了吧。另外，你让人把这封信送到洛阳驿站，让他们走邮路寄给风陵府漠然将军。不必走急件，就普通信件就好。”
　　陈展点头答应。长笑又说，“让人看着柳叶渡，若是那船家回来了，马上来通知我。”
　　“属下知道。只是这大雨一直不停，天都黑透了，那船家怕是回不来。”
　　“让人盯着那边，一看见有船，不管什么船都来通知我。我们还是要尽快渡河赶去背坡村。”
　　“属下明白。” 陈展答应了，见长笑没有再说别的便告辞退下，安排手下人回洛阳送信。

　　一夜大雨滂沱，长笑听着雨声，想着楚灵不知已经被带到了哪里，唐明义到底有没有平安过河，能不能在背坡村找到楚灵，左思右想，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凌晨时才迷迷糊糊睡沉了。
　　睡梦中，突然听见有敲门声。他猛地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雨好像已经小了。
　　长笑披衣开门一看，是陈展。
　　“殿下，那个船家回来了！” 陈展一脸兴奋，“我们的人在渡口看到他的船从北岸过来，就把他带了过来，他说唐校尉和他平安过了河，然后唐校尉就离开了。殿下要不要见他？”
　　“好，过半盏茶时间，你带他过来。” 长笑匆匆洗漱完，叫传那个船家过来。

　　船家恭恭敬敬得上前来，“启禀大人，那位唐大人真是厉害，昨晚那么大的雨全靠他掌舵我们才能平安过了河。一过河他就离开了，临行前让我给您带话，说他一定会把小姐带回来，特别叮嘱让您不要去找他，说人多不便救人。我怕您等得着急，今天一早看雨小了就赶紧开船回来。”
　　长笑温和得笑笑，“辛苦你了，还请你稍等片刻，我们安排一下，你再带我们过河去。”
　　陈展急忙说，“大人，唐校尉说不要你去找他。而且已经过了一夜，他此时应该已经离开背坡村了。我知道您不放心，不如我带人过去，您回洛阳等消息。”
　　长笑摇摇头，“不行，我不放心，一定要去背坡村查看一下。我也知道此时他们多半都已经离开了，但我总要看看。唐明义说得也对，人多目标大，这样吧，就你和我一起去，让他们回去等。”
　　陈展虽然极其不愿意让长笑过河进入柔然，但知他主意已定，不可能劝得动他，只能两人快去快回了。他想定了，先让船家回去准备出船，肃容对长笑说，“还请殿下答应我，查看完背坡村就立刻回来，千万不要在柔然逗留，殿下的安危是我大晋之根本，请殿下以大晋为重。“
　　长笑点头答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们就去背坡村看一眼，不论有没有线索都不会冒险。但是，我相信唐校尉一定会找到她的。”

　　唐明义和楚灵钻出小树林，在土路上没走多远就听见背后踢达的蹄声，回头一看远远驶来一辆驴车，两人都是神色一喜，停下脚步站着路边等候。
　　赶车的是个老者，车靠近了欤得一声缓缓停了下来，面带惊讶得看着他们。
　　唐明义弯腰做了个揖，“老丈，我兄妹二人往南去，我妹妹脚痛走不动了，可否让我妹子搭一段车？”
　　老者皱着眉头，半晌没回答。唐明义不知他什么意思，难道这老丈貌似汉人，其实是柔然人，听不懂汉话？他们两人都不会柔然话，这可怎么办？
　　他正在为难，楚灵柔柔得开了口，“老人家，我哥哥带我去庆阳外婆家，我们要去前面渡口搭船，只是我脚上磨了泡，实在走不动了，可否烦请老人家搭我们一段，哥哥和我都感激不尽。”
　　老者这才点点头，“上来吧。”
　　唐明义大喜，赶紧扶楚灵上车，他自己本来打算跟着车走，那老者淡淡得说了句，“你也坐上来吧。”
　　一辆驴车坐了三个人，走得就慢了。唐明义担心吉达带人追上来，心里焦急，开口说，“老人家，您歇歇，让我来赶车可好？” 老者不置可否。楚灵又柔声开口，“老丈可知离这里最近得渡口在哪里？我们想搭船去庆阳。”
　　她长得秀美无比，神色斯文，老者似乎对她印象很好，“这里过去再有十来里是周庄，从那里往东走小路，不太远便到了汾水边的灵石渡。那是个大渡口，南来北往的船都有，你们要搭船就往灵石渡去吧。”
　　“多谢老丈指点。” 楚灵和唐明义齐声道谢。
　　他正想着，老者突然把手里的缰绳塞到他手上，“你来赶车吧，让我也歇歇。” 唐明义赶紧接过缰绳，和老者换了座位，轻挥一鞭，驴车跑得快了许多。
　　坐车到底比走路快多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周庄。此时已是下午，唐明义打算直奔灵石渡，看看能不能找到往南的商船。他刚想跟老者告辞，突然发现楚灵有点不对劲。
　　她双手抱膝，头搭在膝头，似是睡着了。“阿灵，醒醒。” 唐明义不好再叫她小姐，随口用了自己家乡的称呼。
　　他叫了两声，又推了推她，楚灵才醒过来。唐明义见她脸颊绯红，两眼空洞无神，吃了一惊，”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楚灵摇摇头，无力得说，“我觉得好冷。”
　　老者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位姑娘一直穿着湿衣，怕是受了风寒，还不赶紧拿干衣换了。”
　　这可为难唐明义了，哪里有干衣给她换，只得说，“阿灵，我扶你去找家客店住下，再去买衣服，可好？” 楚灵点点头，要跟他下车。那老者哼了一声，“这小村子，哪里有客店？又哪里有成衣店？”
　　唐明义知道他说得没错，放眼望去，这周庄不过是个比村子略大而已，一条从北到南的主路一眼望尽，的确没有客店。他正在为难，老者摇头叹口气，“这姑娘烧得可怜。我家就在前面山脚下，你要是愿意，跟我去我家落个脚可好？”
　　唐明义看看楚灵，这样子实在没法上船，何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船。“那就麻烦老丈了。等我妹妹身体好点我们就走。”
　　老者点点头，赶着车继续往前走去。

　　老人自称姓周，住在周庄两里外的山脚，只有他和老伴两人，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就嫁在邻村。等驴车到周老爹家的时候，楚灵已经烧得满脸通红。唐明义慌忙把她抱进屋里在床上放下。
　　“我没事，” 楚灵虚弱得对他笑笑，“你别担心，就是着凉染了风寒，我自己心里有数。等我开个方子，麻烦你去抓下药，喝了药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明天我们一定能上路。”
　　唐明义这才想起楚灵是学医的，稍稍安了心。
　　他刚要出去找周老爹要纸笔，周老爹和老伴二人手里拿着旧衣走进来。
　　“唐公子，这是老汉我的衣裳，你要是不嫌弃就换上。这一身是我女儿出嫁前的旧衣，让你妹妹换了吧。换下的湿衣我老伴去给你们烤干。” 唐明义赶紧答应。
　　等两人各自都换了衣裳，收拾妥当，又要了纸笔给楚灵写了方子，已经快到申时。
　　“这里方圆数里只有周庄镇上有药铺，你要抓药得赶紧去，晚了怕是要关门了。” 周老爹没想到楚灵还会开方治病，倒是放了点心，又赶紧催唐明义，“骑我的驴去吧，再去早回。”
　　唐明义知道事情急迫，也不客气，骑驴就往周庄赶去。好在药铺还未关门，他顺利买到了楚灵要的药。突然想起，周老爹说灵石渡离这里很近，不如现在去探查一下有没有南下的船，若是有的话先定下一艘，明天就能出发了。、拿定主意，向药铺伙计问明了去灵石渡的小路方向，牵着驴就往那边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同时听到一个声音用柔然话大声吩咐着什么，噼里啪啦一串柔然话里他只听懂了三个字，唐明义。
　　唐明义转过身，低头背对着大路，几匹马从他背后一阵风一般掠过。他单身一人，穿着农家麻衣，牵着驴，那几个人没有注意到他，但是唐明义知道，只怕是吉达追过来了。
　　他微微抬头侧脸往前看，一共五骑，就在前面分成两队，其中三人朝东沿着伙计所说往灵石渡的小路而去，另外两人下了马，牵着马回头顺着大路对着唐明义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