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21、行善

　　九个月后，兴安十九年四月

　　夏日的清晨，微风轻拂，花香树香交相缭绕。浦里村南五里外的云龙山庸庸而立，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轻雾中。山间的蜿蜒的羊肠小道上走来两位农家打扮的姑娘，穿着麻布衫，各自背着个药篓，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药锄，正是楚灵和白薇又出来采药。
　　“小姐，这个月底夫人就会回来主持你的及笄礼，快三年没见了，你想他们吗？”
　　“当然想，” 楚灵蹲下去挖一株药草，“可惜爹爹和丹青墨青他们不能回来。不过幸好还有我娘。”
　　“夫人当然得回来，这是你的大事，怎么能错过。及了笄你就是大人了。”
　　楚灵站起来把药草扔进背后的药篓，解下水囊抿了一口，眯着眼看向眼前的陡坡。突然，她好似看到了什么，推了推白薇，”白薇，你看见坡上那从开紫花的草了吗？那是紫珠草，是治蛇毒的良药，你等着，我爬上去採。”
　　“小姐，还是我上去吧。” 白薇看了看那陡坡，没有路，坡上都是碎石。
　　“不用，你不认识，我去。” 楚灵把麻布衫的衣襟下摆打了个结，白薇帮她把药锄放进药篓。
　　“那你千万要当心啊。”
　　白薇看着她手脚并用踩着碎石往上爬，越爬越高，时不时得有一两块碎石松动，咕噜噜得滚下来。
　　楚灵尽量踩在看似牢固的大石上，抬头看看不远处那一丛紫珠草，马上就到了。她抬手抹了抹额间的汗，停下来喘了口气，攀上最后一块大石，纵身往前一跃，跳到了半坡的一小片平地上。
　　那从紫珠草就长在这块平地上，狭长型叶片碧绿肥厚，饱含着汁水，叶片中间抽出一枝细茎，上面开着一串串紫色的球形小花，在风中微微晃动。楚灵看着这一大丛草顾不上高兴，解下背后的药篓，拿出药锄，蹲下去开始挖。她想连根挖起来移栽到医馆的药圃，不敢伤到根须，所以小心翼翼得挖着。过了小半个时辰，累出一身汗，才算把所有紫珠草都挖了出来。
　　“白薇，我好了，现在就下去。” 楚灵让白薇让开，怕滚落的碎石伤了她。又开始慢慢往坡下蹭。下去比上来难多了，楚灵费了半天的时间才算蹭到底。白薇看到她平安下来，总算松了口气。
　　递过水囊让她喝口水歇一歇，“收获够不错，也不用再採了，现在就回去吧。”
　　“不行，” 楚灵摇摇手，把水囊还给她。“我还看见一样好东西，等我採了那个就回去。”

　　楚灵带着白薇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株大松树下，指着好几人高的地方对她说，“看到那个了吗？”
　　白薇看了半天，犹豫得说，“太高了看不清，好像是灵芝？”
　　楚灵得意的说，“是平盖灵芝，刚才我在坡上看到的。这么大，少说也长了几十年了。这种灵芝在所有灵芝种里药效最好，传说能起死回生。虽然夸张了点，但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是肯定的。你等着，我去採来，请外祖父制成药丸，让我娘带回风陵府和我爹一起吃。”
　　白薇本来连连点头，听到她说要爬上去採，吓了一大跳，“小姐，这个可不比刚才那陡坡，这个树这么高，怎么爬得上去？万一摔下来断了腿怎么办？还是算了。”
　　楚灵也知道不容易，可要放弃绝对不甘心。她看看这颗大松树，又低头想了想，“我有办法。”
　　她解下药篓，从底部翻出一根长绳，“我一直带着这根绳，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用场了。” 大约两人高的地方有一根粗壮的侧枝，楚灵把绳往上一抛，挂住侧枝，拉着绳，借力往上爬。虽然又慢又吃力姿势还难看，但费了半天的劲儿，还是爬上了去。她坐在侧枝上，又把绳抛上更高的侧枝。就这么一次次接力，越来越靠近那灵芝了。
　　白薇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怕她不小心摔下来，连话都不敢跟她说。
　　楚灵仗着身子轻巧，借助绳子，终于够到了灵芝。靠近了一看，有两扇，每扇都有盘子大小，表面灰褐色，反面的菌肉深褐色，果然是平盖灵芝。
　　楚灵拿出一把小刀，从灵芝和松树的接口处小心得切开，把两支都割下来，放进袋中，满意得笑了。
　　下去可比上来容易得多。楚灵吊着绳往下滑，越滑越快。白薇在下面大喊，“你慢点，慢点。”
　　楚灵也想慢慢滑，可是实在收不住速度，手掌被磨得火辣辣得痛，再也抓不住麻绳，从两人高的地方直直得砸了下来。白薇冲过去抱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白薇，你没事吧？” 楚灵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拉白薇。
　　“我没事。” 她摇摇头，觉得嘴唇火辣辣的疼，“ 你呢？”
　　“我也没事。哎呀，” 楚灵低呼一声，“你流血了。” 掰过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还好，只是嘴唇撞破了，回去我给你敷点药膏。”
　　她从腰侧的袋中取出灵芝给白薇看，兴奋得笑，“咱们俩都没事，灵芝也没事。现在可以回家喽。”

　　太阳升起来了，气温开始攀升，薄雾早就散去，云龙山遍山被苍绿覆盖，蓊郁荫翳。下山的路上两人步履轻松，想着满篓的收获心里均是高兴。
　　白薇看见路边一条小溪，“手脏了，去洗洗手吧。” 带头离开小道，朝着溪边走去。

　　突然间，白薇一声惊呼，一般抓住楚灵的胳膊，“看，那边，好像有个死人!”
　　楚灵也看见了，吓了一跳，“怎么会有死人？过去看看。”
　　她们壮着胆子走过去，探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紧闭双目，脸色灰白，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楚灵刚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白薇又是一声惊叫，“地上，有条蛇。”
　　在这男子身边几步外一条比拇指还粗的蝮蛇身首异处，死在草丛里。
　　“这是剧毒的蝮蛇，这人被蛇咬了。” 楚灵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还没死。快，你帮我看看咬在何处？”
　　白薇听说人没死，慌忙来帮她找伤口。他右腿长裤膝盖处被撕开，膝盖后侧上三指处一片乌青色，一排细细的牙印清晰可见。“找到了，在腿上。看来这人被咬后挥刀砍死了蛇，他撕开裤子定是想把蛇毒挤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挤出来就昏倒了。”
　　楚灵一边说一边掏出小刀，在他伤口处划了个十字，双手用力往外挤。她费了半天力，没有多少毒血出来，“过的时间久了，这么挤不出来。” 楚灵发愁得看着这男子。他眉间一股暗灰色，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快不行了。
　　楚灵一咬牙，把嘴凑过他腿上的伤口，打算替他把毒血吸出来。
　　白薇一把拦住她，“小姐，还是我来吧。” 楚灵还是个姑娘，身份贵重，怎么能和陌生男子肌肤接触。
　　楚灵摇摇头，“不行，你嘴唇上有伤口，毒素会进去的。还是我来，不能再耽搁，否则就救不回来了。”
　　她的嘴贴上伤口，大口把毒血吸出来，黑紫的血吐在地上触目惊心，腥气浓重。那男子在昏迷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没过多久，楚灵吸出五六口毒血，直到吸出的血变成正常的红色才停下来。很明显的，他腿上的乌青颜色渐渐淡了下来，恢复了肌肤的苍白，楚灵总算松了口气。
　　她走到溪边用手捧水漱了口，走回去让白薇用水囊里的水给那男子清洗了伤口，又从药篓里拿出一株紫珠草，轻叹一声，“这人运气还真是好，这么巧我今日就採到了紫珠草。要是没有紫珠草，他的命还没这么容易救回来。”
　　她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把紫珠草的叶片撕碎堆在帕子上，又找了块光滑的石头把叶片捣成糊，连着帕子把药糊厚厚得敷在伤口上。紫珠草拔蛇毒药效奇佳，但是药性猛烈，敷上去很是疼痛。这男子虽然在昏迷中仍是被疼得醒了过来。
　　他沉重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线，朦胧中看到两位年轻姑娘围着他的伤腿在忙碌，本来麻木没了知觉的右腿现在却有一股清晰的疼痛感。知道是她们救了他，嗫嚅着双唇想要说一句感谢的话，可是实在太虚弱，抵不过伤处传来的剧痛，一闭眼又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听到一位姑娘对另一位说，“白薇，帮我撕一条布下来。” 他只来得及记住，她叫白薇，意识就再次陷入了黑暗。

　　楚灵和白薇忙着包扎伤口，都没注意到这男子醒了过来却又再次昏迷。
　　楚灵从衣衫的下摆撕下一条，给他裹上伤口，又把了把脉，感觉他的脉搏虽然虚弱无力但却很平稳，不像刚才那样杂乱，知道没有大问题了。
　　楚灵放了心，找了块大石坐下，“没事了，若无意外应该很快就会醒。”
　　白薇盯着这男子的伤处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楚灵，“小姐，你说他的命救回来了，很快他就会清醒？”
　　“对，蛇毒已经拔净，现在他只是虚弱，应该很快会醒。”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楚灵一怔，“现在就走？不等他醒过来？”
　　白薇忧虑得看着她，“小姐，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若是让他知道你亲自给他吸出毒血，会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你救他又不求回报，既然这人已经没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楚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住了，转念一想也有道理，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好，听你的。对了，你身上有干粮吗？”
　　“有。” 白薇把腰间皮袋里油纸裹着的几块糕点拿出来递给她。楚灵接过糕点，连着水囊一起放到这人的身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褐色的药丸，“这是外祖父自制的参茸丸，补气提精神的。你帮我把他的头抬一下。”
　　白薇帮她把药丸喂到他嘴里，这时才想起来看了看这人的相貌，直鼻薄唇，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虽然鬓发散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但仍可看出是个英挺的男子。

　　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两人背上药篓，楚灵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默念，“希望你早点醒来，平安无事。” 不再逗留，转身和白薇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