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18、韶华

　　楚灵一路说着走到村口，猛的看见树下站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对着她微笑。
　　他那略嫌冷峻的五官在这微笑下如冰河解冻春回大地般温暖照人。楚灵呆呆得看着，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长笑缓缓走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楚灵回过神，移开眼光，屈身行了个礼，呐呐得说，“没想到会是殿下，一时愣住了。”
　　长笑微笑着点点头，“我来丹阳行宫办点事，顺路来看看你。”
　　他递过手里一大包纸袋，“这是宫里的点心，带给你的。”
　　楚灵没想到他会来看自己，还记得给自己带点心，那欢喜就像泡泡止不住得从心里往外冒，嘴角一直翘着放不下来，怕他看见只能低头勉强抑制住不要太过失态。
　　“长安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他还有一封信托我捎给你。” 长笑又说，递过一封信。

　　楚灵没注意他说什么，随手接过信，塞入袖中，对白薇说，“你先回去，告诉外祖父太子殿下来了，我要晚一点回去，让他们不用等我午饭了。”
　　白薇点头答应，对着长笑行了个礼就先走了。楚灵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对着长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看着他的肩膀问，“殿下等了多久了？”

　　“没有太久。” 长笑低头打量楚灵。她长高了一些，穿得是麻布衣裳，盘了个普通的双环髻，背着小小的药篓，里面满是草药，和村里的农家女儿一样，完全不像则玥及笄礼上那个韶华窕龄光彩夺目的将军小姐了，唯有瓷白嫩滑的面庞和灵动流转的双眸依旧如故。
　　“去采药了？辛苦吗？”
　　楚灵甜甜得一笑，“不辛苦。就在不远的山上，天气又好，殿下你看，才两个时辰就采了这么多。”
　　长笑探头看了看她背上的药篓，失笑出声，“还真是不少。这么重，我来帮你拿吧。”
　　楚灵慌忙阻止，“不用的，我自己能行。殿下要是不急，我陪殿下走走吧。”
　　长笑不便跟她抢药篓，只好答应，“去前面的河边坐坐吧。”

　　两人走到河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楚灵解下药篓，一样样拿给长笑看是什么药草，做什么用的。她得意得给长笑看她找到的治心悸的一味若叶，“殿下你看，这若叶生长期很短，从发芽到长成只有短短数日，然后就枯萎，是治心悸的良药。如果不是在生长最盛时採下就没有疗效了。我今天碰巧发现了一大片，回去可以治好多药丸。”
　　长笑点头称赞她，“你很能干，会治病，还认得这么多药。经常要上山采药吗？”
　　“不是的。我想去，但是外祖父不让，只有像今天这样天气好的时候才许我去。我喜欢在野外认草药。”
　　“为什么？去药铺里买不是更方便？” 长笑忍不住逗她。
　　楚灵认真得回答，“不是哪里都有药铺啊。没有药铺的时候就得靠自己去採。在建康城里没地方去採药，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学习在野外认药採药。有的药草和野草很难区分，上次我採了一大篮的仙鹤草，回到医馆才知道弄错了，其实是普通的野草。仙鹤草治产后出血不止，真弄错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长笑随口一逗引出她那么多道理，觉得她真是认真得可爱，莞尔一笑，“说得对，以后你一定会像你娘一样是个神医。”
　　楚灵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眸温柔如水，眼里嘴角都含着笑意，不敢和他目光对视，低下头，低声说，“我没想过做神医，只是不想当个只会开方子的大夫。”
　　长笑禁不住笑出声。楚灵越发手足无措，暗恨自己怎么会在殿下面前显得如此幼稚。
　　长笑看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一片红晕，渐渐得连耳朵都红了，心底涌起一阵怜惜一片柔情，真是个单纯娇柔的小姑娘。他抑制住感情，柔声问她，“你还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或者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
　　楚灵慢慢镇定下来，低头想了想，过了片刻，抬头问他，”殿下，我能问你点事吗？”
　　“当然可以，你问吧。”
　　“你能告诉我，我爹娘在风陵府到底怎么样了吗？”

　　长笑没想到她问这个，“你娘没给你来信吗？”
　　楚灵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有信，娘亲每个月都有信来，信里总是说他们很好，但我知道不会什么都很好，我想知道实情。”
　　长笑沉吟了一下，对她说，“既然夫人说没事，你就当成没事好了，不论何事将军都会处理好的。你还小，不用想那么多。”
　　楚灵又摇摇头，“殿下，我已经十三岁了，不小了。我知道不论何事我爹娘都会想法解决，我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可是，我想知道实情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暗自担心要好。殿下肯定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她睁大双眼，期盼得望着他。
　　她还真是聪明，长笑心想。他当然知道边境的情况。想想也不算什么秘密，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长笑便点点头，“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就跟你说说吧。你饿吗？要么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楚灵赶紧摇头，“我不饿，饿了可以吃点心。” 她举起手里那一大袋点心，突然醒悟，“殿下你饿吗？要不要也先吃点？”
　　长笑看着她一脸的恍然大悟，真想笑出声，怕她尴尬忙又忍住。

　　楚漠然将军到达风陵府后两个月，柔然大可汗过世了。可汗的三个王子各领着几个部落大打出手，争夺大可汗之位，柔然大乱。
　　大王子莫翰年纪最长军功最盛，不仅在族中威望高，牛羊马匹追随者都是最多的。三王子莫舒的母亲来自匈奴月氏部，取得了匈奴的支持，不甘心臣服于大王子，誓死争夺可汗之位。只有二王子莫陆没有来自母族的支持，部落内的贵族们也不看好他，貌似最弱。
　　莫陆让人秘密联系风陵府主将楚漠然，承诺若是大晋支持他取得可汗之位，柔然退出两百里外，愿将与大晋边境相连的两百里草原赠予大晋，并为大晋属国，臣服于大晋陛下，绝不反悔。
　　将军思忖了好久，此事紧急，来不及回禀陛下，需要他自己来拿主意。两百里草原，臣服的属国，这实在是个极大的诱惑，将军真是舍不得推出去。左思右想难以决断，为难之极。

　　说到这里长笑问楚灵，“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决断？”
　　楚灵正听得入神，没想到他会问自己，一愣之下陷入沉思。
　　长笑看着她蹙眉思索。过了半晌，楚灵问道，“如果莫陆王子得到大晋的支持，能有几分把握胜过其他两位王子？”
　　长笑心里暗叫一声好，这是问到点子上了。“莫陆王子实力太弱，并无必胜把握。就算加上我大晋的全力支持，也就与另两位王子实力相当而已。而且我大晋不便直接出兵相助，只能暗暗提供支持。”
　　楚灵又想了一想，“如果大晋支持莫陆，并无任何把握，如果他能胜过莫翰，莫舒当然好，万一落败我们就大大得得罪了另外两位，以后他们定会伺机报复。如果我们谁都不帮，莫陆肯定最先被击败，就是莫翰和莫舒两位之争，莫舒如果得胜，等于匈奴和柔然合力，兵临大晋边境了。那片疆土是凉国旧地，他们觊觎已久，就算这一两年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早晚也会想要占去。这么看，绝对不能让莫舒做大可汗。”
　　她心里思索着，低头没做声，没看见长笑惊讶的眼神。
　　“依我看，大晋应该联合大王子莫翰和二王子莫陆，一起击败三王子。” 楚灵抬起头，下了决心，“但是要说服莫陆放弃争夺可汗之位，改为支持莫翰。一来，合他们二人之力加上大晋的暗中支持得胜的把握会大得多，二来莫陆可以作为大晋在柔然的备手，若是莫翰日后意图对大晋不利，我们大可以扶持莫陆上台。况且，莫陆就算现在被说服愿意支持莫翰，以后总会耿耿于怀难免不会再次作乱。只要他们族内不和，对我们大晋总是好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匈奴人和柔然联合。”
　　“那二百里草原呢？不要了？不可惜吗？”
　　楚灵苦笑一下，“殿下问的是，真的是好可惜，任凭谁都舍不得。只是这二百里草原拿来容易守住难。我在风陵府住过，我还记得风陵府往西就没有城池了。柔然人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对他们来说来来去去很是平常，有没有城池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他们世代而居的草原。对我大晋官兵而言，没有城池便没法驻兵，这疆土来得又是名不正言不顺，让我们怎么去守住它？当年的凉国没了继承人，自愿并入大晋还引来不少域外部落垂涎，何况是这大草原。”
　　她叹了口气，“这事听起来很美，但我想就算我们拿下来了，过不了多久也会失去的。”

　　楚灵这一番话说完，长笑一阵沉默。楚灵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这种军国大事哪里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评论的，万一父亲想得做得和自己说得不一样，岂不是要害了父亲。而且，殿下会不会不喜欢姑娘家这么多话评论朝政？想到这里，心里顿觉后悔。
　　她忐忑不安得抬眼偷偷看长笑，怕他生气。可是他脸色如常，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正不知如何是好，长笑开口了，“这些都是夫人教你的吗？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我自己想的。殿下，这都是我胡乱猜测的，说错了你别生气。”
　　长笑轻轻笑了，“我怎么会生气。你说得都对，我和父皇，还有你父亲也是这么想的。眼下将军在做的，正是是联合大王子和二王子，对抗三王子。”
　　他深深得看着她，“你想得很远很透彻，不像一般十三岁的姑娘。将军和夫人经常和你谈论这些事吗？”
　　楚灵见他没有生气，心里偷偷高兴，垂下眼睛说，“我爹娘谈这些军国之事从不避着我们，听他们说多了，自己也就明白一些。”
　　“我也听长安说起过，将军和夫人都是有智慧的人，也很会教养儿女。” 长笑点点头，”说了这么久，现在饿了吧。这里可有饭馆，咱们去吃饭吧。”
　　楚灵拎起药篓，“只有一家小饭馆，我带殿下去。可惜这次没时间，不然回医馆我做给殿下吃。”
　　长笑愕然，“你还会做饭？你真是能干。你还会什么？”
　　“就只会这些，再没有了。” 楚灵笑着回到。
　　早就过了午饭时间，还真是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