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庄》白小绯

12、皇上

　　人的一生，一共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心跳停止，体温渐凉，身体僵硬，从此再不能绽开温柔的笑，或是说出动人的话。
　　第二次是在葬礼，世人都认可了他的死亡，这个人，再不能在他人的人生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而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住他的人从这世间消失。上下无穷碧，再无一个你。
　　陆尘因的指尖轻轻滑过手心的那条墨色的缎带，上面用银线绣着的名字扎得他指腹生疼。
　　疼吗？会比千里疼吗？会比那个被遗忘的人更疼吗？
　　无期从内室出来，对他说：“千里已经睡下了，和以前一样，她醒来也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好歹解释一下吧。”太子显然被刚刚陷入狂躁的千里给吓住了。
　　不知怎么回事，说话时还好好的，突然千里就捂住头，嘴里嘀咕着：“你是谁？闭嘴...不要吵啊...”更奇怪的是，陆尘因仿佛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用力抓住千里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千里，看着我，没事，你看着我！”在吸引了千里的注意力之后，一个手刀将她打晕。
　　最气人的是，刚刚千里将屋子里的人都杀了，要不是陆尘因护着自己，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数着彼岸花的花瓣了。而直到现在，华年也来了，还来了一个不认识的所谓神医，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解释这一情况。
　　平时一向冷静的陆尘因，居然在握着一条缎带发呆？
　　随便谁都好，来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千里杀人狂魔的名号，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无期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原本就纤尘不染的手指。
　　太子一僵，是啊，他差点都忘了，那个人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可是千里，她不是这样的啊...”太子的声音小了一些，有点不确定地说。
　　尘因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哦？千里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很能吃，很爱玩，很任性，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尘因将目光转向华年，问她：“你觉得呢？”
　　华年好像是没料到尘因会突然丢给她这样一个问题，一时无法回答，半晌，才开口说：“很单纯，和她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用想，很轻松。”
　　尘因陷入沉思，千里是什么样的呢？他爱的那个千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千里脑子撞坏过，”无期有意地看了陆尘因一眼，“偶尔会旧疾复发，难受的时候，会杀人。”不管太子能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他都只能说这么多。说完他也不看其他人，自顾自走出去，“陆尘因，我要去给千里煎药，你带我去药房，我不认道。”
　　尘因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无期没回头，但还是能听见身后轻到不能再轻的脚步声，他说：“陆尘因，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不代表我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难过！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后悔。”
　　“......”
　　“你就没想过，若是有一天，她想起这一切，她会不会原谅你。你该不会以为能骗过她一辈子吧。”
　　“我只是，想给自己，也是给她一个机会罢了。”尘因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你曾说，你想要的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位置而已，但是现在，你想要更多。陆尘因，我还是那句话，你伤她，我不会原谅你。”说完他扔下陆尘因一个人，轻车熟路地奔向药房。
　　陆尘因将手中的缎带握得更紧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身边什么人都没有的状态，我揉了揉太阳穴，想着，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前厅也没什么人，我试着叫了两声尘因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答我。整个东宫都安静得出奇。我不知道，为了善后，华年和太子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用巫术更改他们的记忆。虽然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可以相抗衡的内力，但是这么多人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我出门，沿着一条小路走下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东宫了。等到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回去的路隐藏在黑暗中，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好吧，就是迷路了。
　　我看到前面有点光亮，顺着走过去，看到一个明晃晃的老头脚边放着一盏灯笼。我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爷，东宫怎么走啊？”
　　那老头回头以一种很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真是个奇怪的老大爷。
　　“嘿嘿嘿，瞅什么呢，说话啊。”我有点不耐烦，主要是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放肆！”一声尖厉的声音响起，“大胆奴婢，竟敢对皇上不敬，你是哪个宫里的？”一个捧着大氅的老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将大氅披在老头身上，然后一脸严肃地瞪着我。
　　我被瞪得莫名其妙，突然反应过来。啥？皇上？
　　皇上并没有被我激怒，看起来反而挺高兴，“朕知道，她是东宫的。走吧，咱们两个老大爷给她送回去吧，哈哈哈。”
　　我跟在两个老头的身后，微弱的烛光照不到我此刻的表情。只有我知道，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多么诡异的弧度；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幸运。
　　尘因，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