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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赵婆子议论主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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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三姐妹出得花厅,也无兴致闲谈,各自散了。三姑娘棋姐儿刚满九岁,正是于世情半懂不懂的时候,回到三房主屋厢房找到正在理账目的赵婆子,把花厅的事学给赵婆子听。
赵婆子是三夫人赵氏的乳母,原也是良民出身,夫家也是富户地主,丈夫在赵千户的手下管着军中的账目,日子过得顺心宽裕。哪成想当家人一次随从赵千户缴匪,返程坐船,途中贪杯喝了两口酒跌落河中溺亡。赵婆子只有一女,夫家几辈人聚居又未分家,小家手无余财、不说大伯小叔妯娌难缠,就连上面的公公婆婆也想在这寡妇孤女身上榨出油来。赵婆子眼见无法存身,又无娘家可投,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不是被婆家当佣人般使唤,便是嫁她出去换一注财,身边的小女儿只半年便瘦弱枯黄,少言寡语。一咬牙赵婆子求到千户夫人门下,自卖自身,带了女儿出来给千户家的小女儿做乳母。说是乳母,千户家的小女儿已经七八岁了,不如说是给小主人讲些宅门里的人心世情,教教算账管家。
十多年下来,小主人身边也离不得赵婆子这忠心又妥帖的人,赵小姐嫁入向家做了三夫人,自然也带着赵婆子做了陪房。如今有了小小姐棋姐儿,理所当然也是赵婆子带在身边教养的时候多,三房夫妇只顾着玩乐,三夫人教导棋姐儿的时候少之又少。但母女天性,三夫人又爱带着女儿玩,棋姐儿怎会不与自己母亲近呢。小姑娘学完了话,一双杏眼便看着赵婆子,等她分说解惑。
赵婆子喝了口茶,方才开口。
“好棋姐儿,莫为夫人担心,你祖母说到天上去又如何?这话本不该对你这小孩子说,可是谁家姑娘也不能小时不学,出门子马上无师自通了去,也只能慢慢讲给你听。老太爷老太太喜欢孙儿不假,可也催促不到三房头上,有大房、二房在前头顶着呢。不说大太太是个拔尖儿厉害的,只说向家这两条祖训,也不能把几位夫人如何。”
原来,向家不但有祖训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一条,竟还有一条是父母在不分家,儿子成家后公中不拨一分一毫,各房各立灶头,各自花销、只靠个人俸禄过活。说是俸禄,可有几两银钱,根本不够开销,说不得要靠儿媳妇的嫁妆私房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但祖训说这是为了磨砺子孙,诗书人家不爱身外之物,不指望祖产过活,又省了银钱又明了志向、里子面子都保全了。到底花销的是儿媳妇的私房、又要顾着礼仪之家的规矩体面,不好明面上太过磋磨;何况真休了出去,不说没了脸面,再找有财又门第相配的填房也不好寻呢;况且说是不纳妾,不纳妾是不纳妾,可是丫头通房哪个房头都能拉出几位来,只不过没名分罢了、又不是都喝了避子汤药,怎么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来,说不得是向家这根苗不好。这话却不好同棋姐儿这个小姑娘家说,赵婆子只得转了话头,跟棋姐儿讲起如何修剪花草、观赏金鱼的话来,也好姑娘家出去交际有话说。
赵婆子的这些想头是半分不差的,向老太太再如何旧调重弹要孙子,孙子也不能从石头里蹦出来。只是向老太太看大房最近势头好,大老爷掌着下面各县官吏补录的肥差、又是庄子又是首饰的往大夫人手里填补、自己做老太太的却半分摸不到,过个整寿大房都不肯多拿出些真金白银来,向老太太心中气恼,才拿出由头发作而已。大太太张氏向来精明,老太太的想头她岂能不知,但无论如何操持家务这些年,不说补贴了多少嫁妆私房,为丈夫上下打点;且说只有独女黎姐儿这一条,张氏自要为自家女儿打算,不积攒私财,银子只出不进,这日子再看不到头;只恨自家长辈当初看中向家是诗书传家,规矩好、不纳妾,却不知向家外面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是一团乌糟;不纳妾、家风清正名声好听又有何用,家里竟指着女人嫁妆银子养家糊口,大老爷吃软饭也没耽误这一屋子莺莺燕燕,心灰意冷时大夫人也想过不生儿子的好处,至少不用再作孽祸害别家姑娘入这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