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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乐期 ...

  •   通过乐期对端木辞的称赞,芈初这才对端木辞有一个较全面的了解,虽然依旧不喜欢他,但望向他的眼神中难免带了几丝崇拜。

      乐期仿佛终于注意到了芈初,打住话头,对端木辞笑道:“这位是子献的同门吧。”

      “他前不久才拜入门下,名唤芈初,字子春,来自楚国。”说着看了芈初一眼,芈初会意,再次向乐期拱手行礼。

      听得他的姓,乐期来了兴趣:“楚国王室的人也来我鲁国求学?”

      芈初笑道:“初幼失怙恃,一无爵位袭承,二无官职糊口,唯有求学以立。鲁国姜子贤名远播,实为初的最好选择。”

      乐期喝了一口茶:“没想到子春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清楚自己的处境。”

      芈初没有解释自己的年龄,依着他的话继续道:“人贵有自知,接着才能谋定而后动。”

      乐期放下茶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此话何讲?”

      依照之前的想法,芈初定不会说出这些引人发问的话,她只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让端木辞一人应付,总归他有把握。

      但既然得知他乃商贾世家,心中便有了别的计较。死老头说楼内会生波澜和异数,而这座楼的印信不知何时才能拿到,她的往生之术又卡在第一层。狡兔三窟,若能给端木辞留下好印象,将来或许会多出一份生机。

      这般思量着,心中渐渐有数。

      “大人贵为一国司马,执掌兵马万千,眼中看到的应不仅是一个鲁国。”芈初嘴角一翘,下颌微抬,“而是囊括了百国的天下。”

      端木辞立刻轻喝道:“放肆,司马大人气量广阔,如何要你来教。”继而转身向乐期请罪,“芈初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大人勿怪。”

      乐期却摆摆手,容色如常:“子献不必多礼,吾倒是想听听他的话。”

      芈初扫了一眼端木辞,暗自吐了口气,这才慢慢道:“鲁地四周皆有接壤之国,南面的宋国经受了连年战乱,积弱甚多,不足一提;西面的卫国苦受夷狄之乱,自顾不暇;东面的许国背水而立,且地少人稀,当是自保为上。”稍作停歇,将语速放缓,“是以鲁国眼下的威胁来自北方,亦是此次提出会盟的齐国。”

      乐期眸光一闪。

      “齐国曾有霸主出现,其国人自然更欲恢复昔日景况,然而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南方的吴越,北方的秦晋,势力已渐渐强盛,远非当初的蕞尔小国。鲁国若想求得长远,图强必不可少,而这第一步,便是平齐。”

      “平齐?”乐期低低一笑,面色终于像个近四十岁的人,“难道你要我发兵齐国?”

      端木辞皱了皱眉。

      “非也。”芈初从容道,“所谓‘平’字,不是单纯地攻击,而是攻防结合。目前齐强鲁弱,若肆意挑衅强齐自然不妥,但也应让齐国明白,鲁国并非鱼肉,绝不会任人宰割。”

      芈初直直望向乐期:“会盟便是最好的时机,一旦功成,短时间内齐国必定不会兴起太大风浪,鲁国便能趁此时机厉兵秣马,整顿内治。若来日他国有侵犯之意,鲁国亦能有精兵良将驱逐之,令其不敢妄动。如此反复,强弱之别,庶几变矣。”

      乐期拊掌道:“子春善哉!”笑容犹在,语气却比之前严正许多,“然而朝中仍有人只顾眼前蝇头小利,不肯将功名留与后世。”

      芈初淡淡道:“这样的人,以前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想了想,投其所好,化用了姜子的话,“君子行事,不求力拔山河,但求问心无愧。”

      室内一时安静至极。

      端木辞思忖片刻,开口道:“派兵一事,一能护卫王上,二能震慑齐君,三能显大人明智,对于鲁国而言,实百利而无一害。眼下朝中波澜丛生,确实算不上太平,然如子春所言,强弱之分,不经年月,未可知也。”

      见乐期神情似有松动,继续道:“大人可将此番对话告知右司马,右司马是大人的舅舅,想必性情和大人一般阔达高朗,二位彼此提携相助,鲁国兵盛指日可待。”

      明知道舅甥二人暗有不和,却装作不知,还偏要同时给两人戴高帽。芈初看着嘴角略有僵硬的乐期,在心中赞了一句妙。

      她这时才完全意会到端木辞的话,他是希望能由乐期向季氏阐明发兵之利,季氏不仅会听从乐期的劝言,还会因此高看他一眼。

      脑中灵光一闪,芈初望向容貌堪称昳丽的乐期,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乐期稍作沉吟,笑道:“子献之言甚是有理,吾若推脱,倒是不顾大局了。”说着将目光落在芈初身上,嘴角笑意更盛,“不知子春年岁几何?可愿屈尊来吾家?”

      芈初一愣,继而一慌。她不过抖了些小机灵,怎么就被人看上了。

      下意识朝端木辞看去,却见他已拱手肃然道:“谢大人爱重,但子春年岁尚小,诸事不清,方才所言,不过坐而论道,细究下来,恐错漏百出。不妨等他在姜子门下多习几年,到时若还能入大人的眼,再召命也不迟。”

      乐期见状,便不再强求,对芈初微微一笑,语气中似有些许羡慕:“子春真是有一个好兄长。”

      *

      离开府邸数百步,端木辞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三言两语便能说服了当朝左司马。”

      芈初抿了抿嘴:“难道不是吗?”

      端木辞见四周人迹鲜少,索性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当乐期的司马是白当的吗,竟敢随意在他面前分析诸国形势。”

      芈初不服,抬头看着他:“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你说得一字不差。”端木辞咬牙道,“但这又如何,你今日的身份乃说客,而非门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囊括天下这样的话,你不该对着一国司马说。”

      “若无利益,他怎肯为姜子的意愿鞍前马后?何况他身处如此高位,自然只有许以重利。”

      “那你置国君于何位?姜子之期,在于削弱季氏,而非用新的季氏取而代之。”

      芈初只觉迂腐,一时也忘了应讨好他,直言道:“王上若不能把握机会,将乐期收归己用,那以后即便没有乐期,也会有赵期和张期!”

      “但同时也会有像姜子一样的人。”端木辞淡淡道,“你果然不明白。”

      “仅靠一人之力便能扭转乾坤的事是传说,不是现实。”芈初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光火,“诸国争并已成大势,就算姜子是圣贤,周王室也注定会衰落消亡。”

      端木辞被他气笑:“我便知你从来不是真心求学,也并非真的尊敬夫子。”

      芈初一下便明白他素日的敌意来自何处,眉头不由一皱。若是因为夫子,那么纵她再如何献媚,先前的打算恐也只会落空。

      端木辞见他低头,虽将怒气收起,周身的冷意却依旧不散。

      “夫子曾言:‘不患人之不己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

      芈初记性好,早已将路线烂熟于胸,本不愿跟着他走,但想想又不能再惹恼他,只得撇撇嘴,迈着小步子不情不愿地跟上。

      端木辞觉察到他的拖沓,眉心轻蹙,转身正欲说话,却忽然注意到他的衣袖似是格外长。思及他幼时的经历,再看看他明显单薄的身体,端木辞又平静地回头,不动声色地将步速放缓。

      一日后,乐期派人传信,称事情已妥。又过一日,国君正式下诏,派乐期、申仪各率五百乘远跟从行,大夫吕尚率三百乘在距夹谷十里处扎营。

      *

      “子春怎么不高兴?”冉犁嘴角噙笑,“夫子不是夸赞你和子献兄了吗?”

      芈初撑着下巴:“我没有不高兴。”

      冉犁思忖片刻:“难道子春也想去夹谷吗?”

      芈初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去。”她又不是来看戏的。

      冉犁似是松了口气。夫子这次点了他的名,预计后日便可出发了。

      “那你这是——”

      芈初想了想,将撑着下巴的手放开,身子坐直,把当日的情形和对话大概描述了一遍。

      在叙说的过程里,芈初只见冉犁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声音便不自觉地渐渐放低。

      许是冉犁面色与常日太过不同,芈初犹豫道:“难道我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吗?”

      “你所言确无错处。”冉犁看着他,“但这是因为你言辞甚大以至有些模糊。若乐司马细问你,国内要用何法强盛,你该如何作答?”

      芈初抿了抿嘴:“强兵,富国。”想了想,补道,“选派优秀的人才各司其职。”

      “那要如何选择人才?”

      “可以下诏求贤。”

      “那如何能知道来者是否有真才实学?”

      “让他为官一载,不就能看出来了吗?”

      冉犁皱眉,语气颇有些严厉:“政事乃民生之道,一旦试错,谁来为子民负责?”

      芈初低头不再吭声。

      冉犁容色稍缓,暂时放过这个话头,继续道:“如你所见,仅有大局分析,而忽略了对实际细节的驾驭是远远不足的。你年纪轻,话虽说得好看,但行事未必周全,一旦触及政事,稍有差池,便有礼法约束,明文在上,夫子或也无可奈何。子献兄最后替你婉谢左司马,正是在护你周全。”顿了顿,似是颇有感慨,“若是旁人,还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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