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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无路 ...

  •   芈初想起入城时,那大汉让卫兵去换防,方向正是北边。当然也有可能指的是北门。

      “卫兵常去苍雀山吗?”

      男孩摇头。

      根据驿馆奴仆的叙述,苍雀山本为险山,人迹稀少。只是因为黑熊,所以特意调了卫兵驻守,还是在宋国时疫消息爆发的时候?

      这些卫兵要么是在看守什么宝贝,要么就是在防人。

      但若姜子他们真在苍雀山,事情便和她料想得有些不同。她本以为是单纯地受困,类似现代社会的驴友失联。毕竟姜子的根基在鲁国,对于其它诸侯而言,他的影响并不算大,不至于引起政敌的忌惮。

      谁没事把他困在宋国的苍雀山啊。

      千头万绪一时纠缠不清,芈初决定给凤鸣打个电话……自从上次对话后,他们似乎都有意避开联系。芈初甚至都没怎么打开过手机。

      见食医要走,男孩紧跟道:“你还会再来吗?”

      芈初不解,她都说治不了了。

      “也许下次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治好父亲了。”

      真是一个朴素的愿望,可惜她不是什么食医。与其寄希望于她,还不如去登苍雀山。但她不可能对一个小孩说这样的话。

      想了想,她说:“我来不来不重要,我对你而言只是陌生人。重要的是,除了父亲之外,你还有母亲。”

      这话她其实没资格说。母亲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芈初转身,彻底走出了院门。

      *

      既然苍雀山疑点重重,芈初自然该去探探。可她又不敢轻易排除姜子困于南往商丘之路的可能。

      她走到偏僻处,正要拿出手机,却觉身后有一道视线。不敢掉以轻心,她装作走错了路,复又原路返回。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队卫兵。他们一看见她,就将她围了起来。

      “城主要见你。”

      城主?芈初真不知自己要传染给多少人。

      出乎意料,她没有被带去陌生的地方,而是回到了驿馆。

      房间里只有大汉一人。

      芈初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发现没有人再进这个屋子。

      “你是城主?”

      看体格和谈吐,她潜意识里只当他是个守卫头子,而非读过书的卿大夫。不过细想,普通人确实不会有那样多的心眼……

      大汉扫了一眼她拿着的包袱:“瞧着倒是收获不少。”

      芈初将包袱放下。

      “城主有什么事吗?”

      “想请食医看病。”

      芈初脚底一凉:“给谁看病?”别不是城主自己吧。

      “有个守卫被人用箭射伤了,高热不退。”

      “箭伤处理过了吗?”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芈初轻轻松了口气,她可不会取箭头:“人在何处?”

      “就在屏风后。”

      芈初只当又是考验,竭力装出一副专业模样。但是城主并没有跟着她。

      隔着屏风,芈初的心理压力少了大半。她试了试病人的体温,确实烫得吓人,只能物理降温,可是这时节哪里有冰块和空调。

      “附近可有井水?”

      “有。”

      “多打几盆来。”

      “辛牙!”大汉喊了一个名字,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芈初将病人的被子掀到一旁,将他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病人的左大腿上缠有厚厚的布,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应当是感染了,所以才会发烧。

      芈初小心翼翼将布拆开,伤口已经破溃不堪。她压住恶心,转头望向屏风:“能否让我看看断箭?”

      “看断箭做什么?”

      其实不做什么,她就是装装样子转移视线。

      “看看有没有下毒。”

      箭头早被查验过,但以防万一,城主还是命人取来了。同时送来的还有井水。

      送水的人是辛牙,也就是先前腿脚不便的奴仆,他看见芈初,连忙朝她一笑,好像在求她派活干。

      芈初便让他用湿布擦拭病人的身体,然后在将布浸湿,分别盖在病人的额头、前胸、右大腿以及双脚处。一旦湿布变温,就立刻重新浸泡,不停轮换。

      “情况如何?”

      虽然断箭只是一个道具,芈初还是打量了几眼,结果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其实弓箭的长相都很相似,子涂兄也没有在自制弓箭上做记号的习惯。然而或许是因为前段日子频繁练箭,以至于她现在有了些观风望气的本事。

      “病人何时受伤的?”

      “为什么问这个?”

      城主的语气难得藏了些紧绷。芈初仔细回忆着与他的对话,步步试探:“病人是突然发热的吗?”

      明明城中有食医,却非要让她再看一次,还意外地没有紧跟着观察她的反应,瞧着不像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另外,若只是寻常的伤者,为何偏用一架屏风挡着,好像在担心什么。葵丘城的城主此时还能担心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本已大好,前几日却突然发起了高热。”

      病人并非生活在无菌环境里,在医疗落后的时代里旧伤复发实为常态,但城主显然缺乏现代常识,又或者是他关心则乱,当真以为时疫是由他国人带来的,所以无意中颠倒了病人发热的因果。

      “这期间他有和谁接触过吗?”

      “只有食医和他的家人。”

      “唔,这箭头有些古怪,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一时也拿不准。这箭的来历你知道吗?”

      “你先说看到了什么?”

      故弄玄虚失败,芈初唯有瞎扯:“这上面似有时疫病人留下的痕迹。但眼下工具不足,我不能判断。”

      “你需要什么?”

      芈初想着上科学课时用到的那些化学仪器,报出了它们替代品的名字,也就是锅、碗、瓢、盆……

      “验证颇须一番工夫,城主不如告诉我这箭的来历,还能有几分助益。”

      大汉的语气较之之前更为严正:“待结果出了也不迟。”

      “若这箭真与疫病有关,城主如此遮掩恐怕会贻误时机,错过控制根源的机会。”芈初声调亦变得严肃,“一旦情势无法左右,遭殃的可是全城百姓。”

      “这点你不必担心。”

      “既然城主不信我,不如另请高明。”

      大汉沉默片刻。城中食医并非心腹,虽是尽职,但他总觉其别有隐瞒。且这两月来,城中药商更迭过于频繁,他早有疑心,可一时不知从何入手,只得按兵不动。

      “射箭的人在掌控之中。”

      “掌控?他们只要和人接触就能产生莫大影响。”

      “他们接触不到人,还请食医放心。”

      瞧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姜子一行十有八九是在苍雀山了。这下子倒难办起来,与疫病无关,他们自然还是在原地。与疫病有关,恐怕就更不会放他们出来了。何况她才接触了病人,到时连她的自由都会受到限制。

      “但愿城主所言不虚。”

      城主沉默地听芈初摆弄着瓶瓶罐罐,好半晌突然开口:“你治过病人吧。”

      芈初之前非说自己没有接触过病人,是因为做贼心虚,担心城主怀疑自己会被传染。可是现在看来,多疑如他也没有想这么远。

      还是要归功于食医的身份,他们总以为食医就能百毒不侵似的。

      “我有真才实学就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

      心脏顿时漏了一拍。这城主还真会挑时间问,她确实没编新的名字。

      “纯花。”

      “听起来像是个女人名字。”

      “父母生我前以为是个女孩。”

      城主笑了起来:“都不改改吗?”

      芈初没说话,城主笑得更大声了些。初次相见时他特意没有询问名姓,因为未必能问出实话。可他没想到这实话这么好笑。

      病人的高热似乎慢慢降下来了。芈初让辛牙再去打新的井水,却被城主止住。他让人直接将打好的凉水放在门口。

      芈初皱眉。大汉已经不许屏风后的人出去了。

      为了拖延时间想办法,芈初开始烧水,害怕热气影响病人,她将火堆架到了房间的角落。第一锅水烧好后,她将水倒在容器里稍微放凉了些,让辛牙喂病人喝下去。

      烧第二锅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打起了冷颤。

      芈初平静地取出了新买的药材。

      天色逐渐黯淡,城主并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开始在屋里走走停停。芈初当作不知道,一昧低头熬药,偶尔提醒辛牙换新的湿布。

      待药熬好后,月亮已上枝头,芈初倒了两碗出来。她渐觉两眼发沉,四肢提不起劲,很快又觉得冷,但不敢缩成一团,唯有抱着药碗,坐在离火堆近的位置。

      身后不时有目光投来,芈初喝了口药,被苦得一哆嗦。

      “辛牙,把这药给他喂下去吧。”总归是能退烧的药。

      辛牙小心翼翼地照做。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很快就会神志不清了。撒了那么多的谎,一旦她倒下什么都圆不回来了……她不能再孤身一人。

      白日里那短暂出现过的念头重新浮现在脑海。

      病气侵体,人的思虑似乎也随之变得沉重而凝滞。芈初没办法再专心于一件事,她的心神开始分散,跑到她管不着的地方。

      她想起子殷离开房间时的关门声,想起曾斑在子殷面前的避让,想起他口口声声尊师重道,却在关键时刻弃她不顾,连面都不敢露。

      她心里甚至开始埋怨子亏兄,怎么偏偏找了曾斑同路,牵扯出如此多的花样来。

      碗里的药慢慢变凉。

      芈初想起那个病重的父亲,像具死尸一样瘫在床上,无声无息地腐败消失。她看向不远处的病人,他伤口处的脓液已经淌在了床板上,正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她不要死,她要让值得相信的人来照顾她。这病都能绕过她的疫苗了,可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都是君子,不会把她当成拖累,轻易抛下她不管。

      她做不到的事,就让那个曾斑来做吧。他既然那么敬慕姜子,不会真的坐视不理。

      “食医,结果如何?”

      芈初将药一饮而尽,这一瞬间她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将会发生的一切。子献兄曾说她自以为是,不知进退。过了这么久,她其实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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