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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姜门 ...

  •   姜子一行被困山野已有月余。他们的目的地本是商丘,但不知为何,商丘守不仅不肯放他们入城,反还派兵驱逐。若是离开宋国也罢,卫兵却有意将他们逼进苍雀山。

      进山以后,卫兵不见踪影,他们便在山脚处找了一块开阔的位置暂时扎营。

      苍雀山在葵丘以北三十里,乃一座孤山,高耸入云,是宋地盛景。最高处听说常年有积雪覆盖,冰冷彻骨。悬崖边有七株冰藤,一年最冷时能够开出四十九朵雪花。雪花被日光穿透时,会显出灿烂光斑,就着这光斑许愿,便可心想事成。

      “半山腰的果树甚多,子涂兄还猎了几只山鸡,今日的饭食有着落了。”

      姜子看向仲行受伤的胳膊:“此山野兽丛生,万事小心为上。”

      “是弟子不好,没注意身后的动静,让子涂兄受累了。”华若面露惭愧,仲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记得我教你的方法吗?去把山鸡处理一下。”

      华若连忙应声去了。

      冉犁将仲行带至一旁,替他包扎伤口。

      “只寻到了这些草药,可能有些疼。”

      “无妨。”

      冉犁见今次伤口格外地深,忍不住皱眉:“明天我去打猎。”

      仲行不置可否:“你腿伤好了吗?”

      卫兵驱逐时,射中了冉犁。仲行忍不住回击了几箭。幸好当时药材充裕,这才保住了伯牛的左腿,但因为休息不够,他的走路姿势到底不似先前顺畅。

      华若和颜晖正在生火,冉犁取了一块燃烧的木头,准备强行止血。

      仲行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一旁,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冉犁已经处理了不少次,动作干净利落。

      华若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仲行那里的动静,一个不留神差点烫到自己。颜晖温声道:“若你出事,子涂兄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待同门一向很好。”

      “嗯。可我着实没用了些,到了今天,遇事仍旧慌乱。”

      “畏惧猛兽实属正常,何况在此之前,你从未经历过这些。”

      “若是子春在,她应该能做得更好吧。”

      突然提起芈初,颜晖略有些意外,他知道华若向来对她避之不及。

      华若笑了笑:“若她在这里,定会同山外的人谈一谈。”

      姜子与两位兄长已经试过了,但是卫兵没有松口的意思。

      颜晖添了一把柴。

      “子和兄去过苍雀山山顶吗?”

      “未曾。怎么,子隐是想要去看看吗?”

      华若面颊一红:“赵女一直好奇苍雀山山顶是否如传说一般。”

      “倒是她的性子。她自小就喜欢游历名山大川,晋国的几处险要她都已经去过了吧。”

      “嗯。”

      “你们成婚后,或可到这里一游。”

      华若将山鸡放进沸水里脱毛,热气熏脸,红色更深一层。

      “嗯。”

      *

      “这几日伤口勿要沾水。”

      “我知道。”

      “你这手臂还是不要用力为妙。”见仲行欲反驳,冉犁慢慢道,“如果因小失大,伤情加重,但凡有不测,谁能保夫子无虞?”

      沉默片刻,仲行颔首。

      “仍旧什么消息都没有?”

      冉犁摇头。

      “连子献都传不进消息,逼我们进山的人来头不小。”

      “前日我又去看了看,围山的人依旧没有走。实在不行——”

      “苍雀山山势险要,只山脚处这一条出入口有些人迹,绝不可强行翻山。”

      “但一直等待也非良策。”水源尚还好说,附近就有山泉。可食物越来越少,且每次打猎时或多或少都会带伤,时间一久,疲态自显。

      仲行额上冷汗渐褪。

      “宋国如此待夫子,究竟意欲何在。”困而不杀,是想等他们自生自灭后再编造一个故事吗。仲行朝姜子的方向望去,见他手握一卷竹简,半晌都不见翻动。

      冉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低垂:“夫子这几日似有愧疚之意。”

      宋国是姜子的选择。

      “夫子当然会愧疚,但是他不会后悔。”

      冉犁一笑。

      “待走出这里,定要向宋国要个说法。”

      “子献此刻应当正在筹措,也不知齐、吴战局眼下胜负如何。”

      “齐军兵败已成大势,只是不知吴国将会作何选择。”攻晋或是退兵。

      “晋国虽式微,毕竟曾是一方霸主,不会轻易受吴国宰割。”冉犁想起什么,“晋国的消息,本想从子隐那里得知一二,眼下也是不能了。”

      “还有楚国。”

      “嗯?”

      “依子献的性子,他既亲自到了楚国,自然会将所有事都打听清楚。”

      仲行这话有些含糊,冉犁却是听懂了。

      “子献替子春在卫地择了一处宅院,端木家的家奴又对子春甚是恭敬,可见子献对子春并无芥蒂。其中或有隐情——”

      “她的决定已然做下,影响随之产生。子献频频纵容她,怎么,就因为她是女子?”

      仿佛被戳中了心思,冉犁一噎。

      “子涂兄真的不喜她吗?”

      仲行以为他用词过重,皱了皱眉:“自然谈不上不喜。”

      冉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她既不想与旁人有干系,那便遂了她的愿。”

      “嗯,这样也好。”

      “嗯?”

      若是要有干系,此刻她就得以身犯险。人前再如何侃侃而谈,临危不惧,他却总想着她是一个会怕爆竹的姑娘。

      在卫国安安稳稳地生活,每日射箭做饭,夜里有个好梦。若新正时院外响起爆竹声,大不了闭门就是。

      冉犁看向华若:“我去帮忙,你先好好休息。”

      仲行好像明白了什么,但那丝念头转瞬即逝。他没有再追问。

      坐了一会儿,手臂渐能使些力,他怀中摸出碎布,将其放入一个包裹。包裹内已积了许多碎布,都是这些时日从衣服上扯落的。有的是不慎脚滑被山石树枝划破,有的则是被野兽撕咬开裂。

      他的衣冠,多是公孙姝所制,他知晓她织布时的辛苦,不太愿让这些布条散落。大多数布条沾染了血迹,但他暂时不能碰水,只能留待后计。

      仲行将包裹理好,放回原处,思绪却渐渐飘远。

      不知公孙姝和孩子是否平安。听闻宋国陶艺甚妙,他本想在都城买三只陶偶,其中两只模样比着他和公孙姝,剩下一只做成大胖娃娃。

      谁能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

      仲行扯了扯嘴角,难得沉浸在平和的幻想中。冉犁前来唤他用饭时,见他双眼发亮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微微一愣。

      子涂很少提及家事,冉犁却能从只言片语中大概勾勒出公孙姝的样貌。他有时会羡慕他,因为总有人愿意等他。

      正午的日光很快便至,一只鸟从衔着果子从眼前飞过,落在身侧的枝头上,耳畔立刻传来三五只小鸟的叽喳声。

      冉犁一笑。

      *

      芈初走到葵丘时,城门已关。她本想借宿于城外的农家,但凑近时听见有小儿正在咿呀学语。

      她想起了陶陶。犹豫片刻,她离开了农家。在附近寻到了一处瓜田,瓜田里有一个简易木棚,勉强能遮风。

      她胡乱吃了几口干粮,太阳就彻底下去了。夜里略有些冷,她等夜色加深时,方才生了堆火。

      她不敢睡死。尽管睡眠环境差得不行,但她有病在身,随时可能发烧昏睡。半夜时柴火燃尽,她被冷醒,还担心是发烧的症状,立刻全身紧绷。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下半夜时,她平均每半个时辰就会醒一次,睁眼时漫天星河都正好入她眼底。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星空格外璀璨,初次见时以为惊艳,后来便习以为常,此刻再见,忽然倍感安心,仿佛她并非只身一人。

      日出前一个时辰,是她睡得正好的时段。恍惚间,似乎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那人的手背冰冰凉凉,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抬眼望去,平坦的四周空无一人。

      芈初按下狐疑,向葵丘城门走去。宋国发生时疫的消息此刻已传遍诸国,国内百姓自然也都知晓,葵丘城门把守严格。

      见不少人都被挡在了城外,芈初想了想,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全身上下只露出了眼睛。

      “干什么的?”

      “我是食医。”食医向来游历四方,很少定居在某处,“葵丘城内可有病人?”

      卫兵的语气和缓不少:“如今未有。”

      “我暂待几日,若一切顺遂,自会离开。”

      卫兵正要放她进去,一个军服大汉走了过来,给了卫兵一掌:“他说自己是食医就是了吗?我还说他是病人呢!滚,带两队人去换岗!”

      “是换东门的岗,还是——”

      “糊涂蛋,自然是北边的岗!”

      卫兵被他踹了一脚,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军服大汉转头盯着芈初:“你是宋国人?之前在哪里行医?”

      “兰考城。”

      军服大汉问了几个有关兰考城的问题,芈初一一答上。

      见他还要再问,芈初有些吃不消,冷声道:“若你不信,便是我答对再多都无济于事。葵丘不需要食医,我自去商丘就是。”

      芈初转头就走,走到第三十步时,被军服大汉叫住。但她装作没听到,依旧没有停。

      瞧他真的生气,军服大汉三步并做两步走,很快赶上他。

      “食医!”

      芈初这才停下看着他。

      “葵丘城一直太平,我不过是照章办事。”

      “城中既然没有病人,那我也没有入城的必要了。”

      “虽没有时疫病人,但人总有个头疼脑热。”

      “头疼脑热?你可知时疫病人的第一特征就是发热?”

      大汉眼睛一眯:“你接触过病人?”

      芈初摇头:“路上遇见了几位来自彭城的食医,也是他们叮嘱我要如此穿衣。”

      “彭城?未曾听说彭城有变。”

      彭城的消息竟瞒得如此紧,芈初目露惊讶,说话半真半假:“此次时疫就是起源于彭城,据说曾有他国人行经彭城,这才带来了灾祸。你怎会不知?”

      “他国人?”

      “正是。”

      大汉思忖片刻,语气恭敬不少:“如果食医不嫌弃,还请进城一叙。”

      “先前不肯让我进,怎么眼下又变了主意,不是说一切太平吗?”

      芈初打量着大汉神情,见他神色不变,一时倒拿不准姜子是否在葵丘。大汉显然不愿再多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下倒是想走都不行了。

      芈初扫了他一眼,径直朝城门走去。

      大汉将芈初带到了城内的驿馆,变相软禁了她。

      芈初也不慌,拿出水筒递给大汉:“一路上我都在试药,眼下正到了关键时刻,这里面的药渣麻烦请人熬一熬。”

      “试药?”

      芈初扯了一堆医学名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更别说大汉了。

      两个时辰后,大汉端来了她的药。

      “城内的食医说,你这药却有治疾之用,尤其里面的瑞连草,有祛热之用。”

      芈初淡定地试了试温度。

      “看来你城中食医的见识着实浅薄。瑞连草虽有清热解毒之用,但主治痈肿和湿疹。我用的是长相相似的柴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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