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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逃犯 ...

  •   芈初盯着地图,试图从诸国城池的分布中看出些许痕迹。可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她依旧一丝头绪也无。

      这些城池中,有的位于战略要道,有的几乎小得不起眼。它们似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管事见芈初迟迟没有说话,又道:“家主说,若是没有眉目,不妨从人入手。”

      人?

      芈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阳平。她眼睛一亮,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将城池串联起来。

      “阳平同这五国都有关系。他是鲁国人,但最近烧了陈国的武库,继而到了卫国。他未必去过楚国,可是楚国的伍郗却是同他一路。”芈初想到什么,“陈国武库,具体在什么位置,都城宛丘?”

      “左司马烧的是太康城的武库。”

      正是陈国出现疫病的城池。

      “宋国最先出现病人的地方是哪里?”

      “应当是彭城。这段时日消息闭塞,或许有更早的地方。”

      “彭城是谁的封地?”

      “宋君。”

      芈初一愣。事关宋君,她很难不阴谋论。

      “近月来往鲁、宋之间的人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管事摇了摇头。

      多事之秋,有些特别反倒正常。什么都没有,或许是有人特意避开了视线。

      “宋国疫病之事,还能捂多久?”

      “先前诸国视线被吴国牵制,眼下局势将定,应该就这两三日了。”

      “待明日子驳兄见过城主,我再同你安排。”

      “是。”

      芈初喝了口茶,准备起身,管事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家主曾命人准备了两车米粮……您从鲁国带来的米粮尚且富余不少,不知能否匀出半车?”

      “是有什么燃眉之急吗?”

      “几年前郑、卫交恶,边境中有大批流民迁徙到了甲父城。他们没有田地可耕,日子过得辛苦,家主多会派人照拂。只是这几月家主奔波匆忙,甲父城中可供周转的米粮实在是少。”管事一揖,“这才斗胆来向您讨要。”

      “流民有多少人?”

      “一百余口。”

      “半车,最多能支撑一日。”

      “一日之间,河水能滚滚千里,骏马能奇袭百里,就算是不起眼的麻雀,也能从东城飞到西城。一日有一日的变数。”

      芈初这才仔细打量起他,中短身材,三角眼,整张脸只有鼻子出彩。她笑道:“管事好口才,若我不给,倒是不该了。”

      “多谢郎君。”

      瞧他为人忠厚,芈初告知了他现代的防疫方法。

      “郎君真是见多识广。”

      芈初笑了笑。她不过是占了时间的便宜。

      “郎君若还需要什么,请尽管提。”

      “这里的城主同阳平有什么关系吗?”

      “甲父城是季氏的封地。”

      怪不得这样亲近曾斑。芈初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

      “曲阜曾氏,我对其知之甚少。”

      管事有些惊讶,毕竟她本就在曲阜求学,曾斑又是同门。某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些流传在各国的人言。

      王女芈春,数典忘祖。

      “曾氏中曾出过三公,一时煊赫至极,但自上任家主逝世,族中之人皆无实权。”

      “上任家主?”

      “是曾郎君的祖父。”

      “那么现任家主是子驳兄的父亲?”

      “正是。”

      怪不得曾斑还要偷跑出来。子献兄行事就不必躲躲藏藏。

      管事打量着她的神色:“郎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姜子最后一次传信时,身处何地?”她本想明日当着子驳兄的面一道问。

      “葵丘。”

      “从这里到葵丘,大概需要几日?”

      “快则七日。”

      “明日一早就备好行李吧。”芈初直觉眼前的这摊事会越来越乱,不如快刀斩乱麻,尽早找到姜子和兄长们,将他们带离是非之地。

      管事眸光一闪;“明日会不会有些急?城主兴许会宴请郎君。”

      “到时候推了就是。”顿了顿,意识到有两位郎君,“子驳兄什么时候去见城主?”

      “巳时。”

      那就是有可能留饭了。

      “最迟未时二刻出发。我会同子驳兄说的,他不会有异议。”一路上曾斑总是提醒她时间紧迫。

      若真如流言所说,她不应当是这个反应。在甲父城盘桓两三日不是不行,何必非要一头扎进宋国。

      芈初不知自己正在被审视,兀自想着可有遗漏之处。

      “你认识熟悉宋国地形的人吗?”

      “有几位人选。只是——”若是说明缘由,未必有人愿意前往。

      “无妨,带来让我见见就好。”

      管事悄悄松了口气,如果真的需要,他也必须照办。芈初比他想象中好说话……相比起这位王女,曾斑的矜贵之气倒更足些。

      *

      次日,芈初没有见管事带来的人,因为曾斑已经领了两个回来。

      她打量着一脸稚相,个头却比曾斑还高的男子。

      “这是?”

      “这是子殷,他是城主的人,熟悉宋国地形,此行和我们一道。”曾斑看向子殷身边的精瘦男子,“这是城主的护卫,公孙然。”

      子殷,公孙然,这两人组合在一起,芈初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她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提了一句口粮安排。

      “公孙然已查验过车马,以为很是充足。”曾斑想起她的粮仓,“子春不用担心。”

      子殷扫了芈初一眼,淡淡道:“现在就走吗?”

      他的声音倒不是稚童,应该已过了变声期,年龄大约同她一样大。

      “嗯。子春仍旧与我同车。”

      看来这公孙然主要护卫的人是子殷。芈初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

      宋国边关对出国的车马盘查严格,对进入者的搜检却十分松散。

      通过城门后,芈初立刻戴上了自制的口罩,想了想,她又另外拿出三个。可是曾斑以为不伦不类,有失体统,子殷的想法和他相同。

      公孙然看着芈初的口罩,对子殷附耳说了几句话,后者皱了皱眉。

      迟疑片刻,子殷点了点头。公孙然从芈初手中接过东西,替子殷戴好后才去打理自己。这无微不至的照顾,很难只用“护卫”一词来解释。

      更神奇的是,公孙然接过口罩的同时,曾斑也伸手取了最后一个。

      芈初盯着他,曾斑默默将视线移开。

      车马继续向前行驶,因为多了两个人,路上愈发沉默。唯有下车借宿时,他们才会有短暂的交流。

      经过三日的路程,宋国的面貌渐渐呈现在芈初眼前,但芈初没有任何赏景的心思。同边关情况不同,宋国内各城都严格控制着行人出入,有的城守甚至会派兵到郊外巡查。

      他们已经应付了四拨人,皆是曾斑出面。

      “我乃曲阜曾氏,族中伯父如今在商丘为官,任大司农之职。今次特奉家命,来宋国拜会长辈。其余皆是我族中人。”

      “近日管得严,还请郎君出示信物。”

      “这是自然。”曾斑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章,款款而言,“伯父知晓此事,来信时特意附上私印,以便通行。”

      芈初不知他们如何判断私印的真假,但无一例外,他们最终都会恭敬地让他们离开。

      没人问他们为什么要用一张布遮住脸。也许是受制于曾斑的谈吐,也许这些兵卒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病人离开。

      *

      “兰考城的守卫说,夫子一行确实经过了这里。他们要去的方向是都城商丘。”

      芈初打了一个喷嚏。

      尽管遮住了脸,曾斑和子殷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知道他们有洁癖,芈初淡定道:“嗯,那继续往前走吧。”

      “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在五日内直达商丘。”

      “但是姜子他们是在葵丘失去联系的。”

      子殷看了一眼曾斑。

      “商丘和葵丘相距不远,如果夫子不在商丘,到时折返也不迟。”

      芈初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子驳兄是在玩笑吗?夫子他们要是在商丘,不至于音信全无。”商丘毕竟是宋国都城,来往的人不会少。芈初推测他们可能受困于郊野。从葵丘入手,明显方向性更强,能够节省更多的时间。

      “宋国守卫加强,传不出消息也是正常。”

      “我倒希望姜子在商丘,这样他们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依姜门的声望,一群大男人总不会在他国都城被饿死,就算患病也能尽快找到食医和药材,“但是如果他们不在呢?如果路上发生意外,他们没有前往商丘,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呢?如果他们恰好在路上受困了呢?”

      曾斑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望向子殷,语气艰涩:“夫子待我一向和蔼……从葵丘到商丘只要两日。”

      “如此。”子殷眼皮一抬,“就随你吧。”

      *

      尽管同意了她的想法,芈初脑中的弦却从这一刻开始紧绷。因为他们显然有另外的计划,而曾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会选择听从子殷,而不是她这个便宜同门。

      能够压住曾斑,又一心想回都城的人,地位只高不低。可芈初无意探寻子殷的身份,她不想参与一场陌生的游戏,她只想找到姜门。

      芈初的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心中存事,境况愈发糟糕。待她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时,他们刚好到达了安定城。

      这是一座小城,守备松懈,居民稀少。入夜时,他们找了一处空置的院落,院子的主人应当离开不久,灰尘积得不多,放在柜子里的床褥尚算干净。

      打扫时,芈初试图掩饰自己的疲惫,尤其当公孙然打量她的时候。

      但是次日她没能起得来。

      “你发烧了。”耳畔传来子殷的声音,“接下来几天你可能烧得更厉害,也可能突然退烧。如果退烧,你会有两到三日的时间,这之后,情况会越来越糟。”

      芈初努力睁开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一路上你都是一个人,没有人与你同行,所以也不会有人照顾你。”

      她这是拿了谍战片的剧本吗?芈初想笑出声,然而嗓子却干得不行。

      “子驳兄呢?”

      子殷依旧恍若未闻:“如果你足够聪明,知道如何等待,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宋国的那个逃——”

      “王女应当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慧。”

      “姜子他们在何处?”

      “我并不清楚。但这里去葵丘只需一日。”

      芈初脑子混沌,子殷接下去说的话她听得模模糊糊,大意是给她留了一定的口粮和水。

      “你不怕我带病去葵丘,害了沿路的百姓吗?”

      子殷没有再说话。

      在昏睡过去之前,芈初最后听见的,是屋门开闭的吱呀声。

      *

      彻底清醒时,是在次日的早上。芈初的衣服已被汗浆透,额头的温度低了不少。她连忙起身,眼前却是一黑,肚子咕噜噜地叫嚣着。

      她不得不静坐片刻,方才掀被下床。

      桌子上放着若干水筒和烙饼。她想起什么,立刻走到床边,翻开枕头,打开下面的包袱。

      她私藏的财帛、烙饼和药材都在。

      芈初松了口气。她回到桌子旁,坐下吃了一顿早饭。

      力气和神智都逐渐恢复,芈初借用这户人家的厨房给自己熬了小半锅药。煮药时,她试图不断回忆到底何时接触了疫病,却发现几乎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因为子殷就是宋国患病的逃犯。

      但是他分明已经痊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对症的药方?他和阳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路要掩人耳目?

      芈初此刻能想到无数的问题。她拍了拍脑袋,想要将这些问题都倒掉,因为它们现在都不重要。

      她将院中的物什都翻了出来,唯一有用的是几件干净衣服。她一把火烧了自己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床褥,重新清点了一遍物资,将财帛藏好,捞起药渣装在水筒里准备二次使用。

      没有车马,到葵丘只能步行。上一次远程徒步时,她还只是个小学生。

      对着院门,芈初深吸了一口气。

      她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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