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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离卫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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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何事?”
“让她自己说。”
心脏处的紧.窒感慢慢消散,芈初只觉疲惫。
“不过是楚国找错了人,并非什么新鲜事。”
仲行强压的火气再度攀升:“你倒是撇得清楚。”
“嗯。”
眼看态势不妙,冉犁连忙站在两人中间。
“芈子春,你可知今日之事,会给夫子带来多少麻烦?”
“不知。”阳平的话她听到了,但她只当是在放屁。
仲行被她一噎,一时气得手抖。
“你——”
“子涂兄有这么多的问题,为何偏偏不问我,伤痕来自何处?”
仲行语带嘲讽:“你不是说乃家仆所打吗?”
芈初沉默。
“又不说话?芈子春,这就是令我生气的地方,你总是在应该说真话的时候沉默。姜门就如此不得你的信任?”
“我没有说假话。只是你身在局中,懵懂无知罢了。”
“子春!”伯牛皱眉低喝了她一声,“不可无礼。”
“你勿拦她。”仲行阴沉着脸,“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无甚好说的,子涂兄不信便罢。”说完就抬步离开。
冉犁止住仲行:“发生了何事,子春不愿详说,只能劳烦子涂兄解释了。”
*
回房的路上,芈初遇见了四五位弟子,却无人同她招呼。芈初乐得清闲,一回到房间便将门窗关闭,径直上床躺尸。
她阖目想要休息,脑海中却全是宴席上的种种。
手机突然震动,芈初没有搭理,片刻后震动停止。
但很快又开始了新的震动。
芈初将被子拉至头顶,试图充耳不闻,可惜她的耐性比不过那个糟老头子。
她暴躁地摁开手机,然后将手机背放在床上以遮挡镜头:“死老头有什么事!”
“火气这么大,现在这座楼里应该没有辣椒吧。”
“有话快说。”
“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没话。”
“你否认身份是为了更好地寻找印信。”见芈初没反应,凤鸣自顾自地说道,“你否认的方式也很干净利落,现在楚国多半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了。这是好事,若是以往,你应该正洋洋得意地向我和冥王炫耀。”
“我现在为人很谦虚不行吗……除了点评我以外,你还有事?”
“他们看见的世界和你是不同的,知道更多事情的你,应该比他们更加宽容。”
“我不会和一群死人计较的。”
凤鸣失语。
“鸡汤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拜拜。”
凤鸣还想说什么,芈初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子春,我有话同你说。”
是伯牛。
“伯牛兄,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吧。”
“今日事今日毕。”
“我不愿说。”
“那我站在屋外,你听我说就是。”见芈初没有回话,他权当是默认,“子涂兄向来耿介,又不擅言辞,他的话子春不可全听。”
芈初将被子拉开。
“阳氏筹谋已久,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子春。但既然阳氏能派人去楚国,姜门又何尝不能?子献素来机警,自从阳氏有意和姜门弟子接触后,他就从楚国探知了你的消息。你也勿要怪他,子献是君子,若非阳氏,他断不会私下打听你的事。”
这有什么可怪的,若她有子献兄的资源,定会将所有人的背景查个底掉。
“子献将你的事告知了夫子和几位弟子,我们都知你在楚国不易。子献兄执意要带你出使,是为了向夫子证明他对你的判断。一切都算有条不紊,也是我们掉以轻心,都没有注意到阳氏的联姻之策,只以为他另有打算。”
原来他们都知道。怪不得回到卫地的第一日,夫子会对她说那些话。他们都不愿戳破,只想等她开口吗?但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子涂兄恼怒,不过在于两点。一是子春不肯坦言。若子春直言身世,说清自己不愿回到楚国,夫子和几位兄长定不会坐视不理。二则是——”冉犁看着紧闭的房门,声音有些凝滞,“子献兄说,你的父亲在你五岁时车裂而死,自那以后你就与母亲相依为命……你的母亲封号为宜,本有自己的封地,但她选择长留宫中,因为楚王不肯放你同她离开。”
芈初盯着头顶的房梁,想起了芈春记忆中那些倾圮的残垣。
“子春为何不肯寻求兄长的帮助?未必要用这般极端的方法。”
芈初明白了,如今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为了逃离噩梦而甘愿放弃亲生母亲的人。她嘴角一扯,这个不择手段的人设她还挺喜欢。
“人言可畏,纵是夫子,亦无法抵挡。子春该向夫子有个交待。”
可是能交待什么呢,木已成舟,若是此刻再去坦白自己是芈春,反倒令人两难,不如索性否认到底。
依旧没能听到芈初的声音,冉犁垂头静立了半晌,终于离去。
听着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芈初翻了个身子。
“哟,没睡呢。”凤鸣笑道,“我还当你没在听他说话。”
芈初眨了眨眼睛:“我的前世,很喜欢他的母亲吗?”
“嗯。”
“那为何会那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这我不知,你应该去问他。”
“如果我早向冥王询问前世的所有经历,或许——”芈初突然一笑,“不对,没有什么或许。”她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
“冥王一直在等你问他。”
“你们为什么总要等人自己说。”芈初有些烦躁,“明明知道,偏要装作不知道,难道不累吗?”
“你不问前世,是因为在你心中,你和芈春是两个人,而你只在意现在的你,所以芈春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有问题?”
“人和人,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选择单线联系。”
“所以?”
“大多数时候,你们之间的联系密切又深远。如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芈初冷笑:“是你和我说,这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就算那线埋得再长又有什么用。”
凤鸣一愣,继而苦笑:“我果真不是个好老师。”先前担心她定力不足,会被阳平一类的人迷惑,才告诫她万事终是虚幻,却忽视了她本就是个重结果的人。还是自己不够了解她啊。
“你知道就好,少给我灌鸡汤。”
芈初挂掉了电话,整个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她却也真的睡不着,起身打开窗户,裹着被子靠在窗边,眼看着天光越来越暗,直到夜色笼罩一切。
*
“她还是不明白。”冥王出现在凤鸣身后,“她只在意她自己。”
“只在意自己不是坏事。”
“她不愿意相信他人,她总是以为无人可以理解她。”
“十二楼之事,本就为五界奇迹。”
“……你倒是维护她。”
凤鸣淡淡道:“教不严,师之惰。”
“嗯,那你记得把手机屏保换成阿佳妮。”
凤鸣:“……”
*
芈初一连半月没有同人说过话。这一是她无话可说,二是真的无人可说。府中弟子大多有政事,听闻闵阙他们在宴席后的第三日拜见了姜子,不知姜子说了什么,并没有人来找她。
唯有颜晖,因为不曾出仕,芈初撞见过他两次,每次都在咳嗽。她这才知为何之前没有见到他,想是在养病。
“子春。”
芈初没料到会第三次碰见颜晖。
“子和兄。”
“子具方才离开时,故意拖了许久。”不知为何仲行没有再提回鲁的事,子具便同来时一样,随阳平的车马而回。冉成的父亲同牧丘有旧,担心芈初会介意,他昨日在屋外道别时特意说明了这点。
子具的话芈初都听到了,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子具年纪轻轻就如此聪慧,再加上父兄的扶持,定是前程似锦。他肯与她道别就已足够,至于她身上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少沾染为好。
“嗯。”她都看见了,傻孩子,有什么好拖的。
颜晖注意到她来的方向,没有戳破,笑道:“子春这几日也身体不适吗?”
“嗯。若子和兄不介意,初就先回房歇息了。”
“吴国已发兵了。”
芈初脚步一顿。
“吴国大夫伍郗为阻止吴王发兵,一心死谏。如今尸首正挂在吴国国都的城门上。”
芈初一怔,抿嘴:“子献兄他——”
“伍郗的性情,不是子献兄能左右的。”
“但他依然会自责。”
“自责。”颜晖眸光微动,“这就是子春的想法吗?”
听出他的双关,芈初摇头:“子和兄高看我了。”
“便是没有自责,也总有其它的情绪,毕竟人非草木。学会掩饰自己是一件好事,如此在外人面前可以更加自在。然而君子慎独,若孤身一人时依旧做不到坦诚,反倒是不自在。”
芈初静默不语。
“子春还记得当年昼寝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不是夫子让不让子春离开,而是子春愿不愿意留下来。”
“嗯。只是……”
“只是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她恐怕不会见容于姜门了。这半月中的每一日,她都当成是在姜门的最后一日。
“再过几日,或许我们就得离开卫国了。”
芈初不解地看着他。
“公孙府中有人将夫子的言行报给卫君。”
这不就是监视吗?卫君显然不信任夫子。怪不得仲行会留下来。
“是因为我吗?”
“报信之事可追溯至半年前。”顿了顿,“但卫国国人的蜚语却是自近日始。”
这蜚语,自是和她有关,也是这半月她几乎足不出户的原因之一。
“离开卫地,你们会去哪里?”
“宋国。”
“仲,子涂兄会一道吗?”
“当然。”
那公孙姝怎么办。芈初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颜晖也无法回答。
“子春,若你想好了,这两日便去寻夫子吧。”子和兄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再如何不愿,总是要面对的。”
见芈初低着头,莫名有几分可怜。颜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听子具说,当日在席上,你曾说过‘不要牵连师门’的话。”
她是说过,但又能如何?她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这话有些天真,却并无错。”颜晖轻轻一笑,“夫子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