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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周游列国(13) ...

  •   因有吴王的旨意与令牌,前往越地的路途十分顺利,衬得芈初愈发忐忑。

      端木辞见她手指交缠,面色隐有不安,眼角带笑,语气却是平平:“交待你的事可都记下了?”

      芈初再同他走一遍说辞,抬眼看见吴王派来的侍卫,觉得耳目不净,便暂时收了这份心思,轻轻嗯了一声。

      端木辞想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声音和缓了些:“总归我会在你身边。”

      “我知道的。”芈初侧身看着他一笑,“只是忍不住紧张。”

      “临事而惧并非坏事。” 自和端木辞敲定下游说的内容后,她便甚少开口,一路敛目沉思,估计已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情况,合该越发有把握。

      芈初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过身去继续低眉不语,但神色明显舒朗许多。

      *

      次日,两人抵达了越国的都城,会稽。

      有吴王的人在,无须两人多劳,越地的官员早早就候在了驿馆。有一人立在最前,芈初远远看去,还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驿臣,转念却又觉出几分古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看他的佩剑。”端木辞淡淡提醒。

      芈初神色一肃。仲行曾提过几次辨别刀剑优劣的法子,奈何她无法细看,只能凭剑鞘的材质略猜一二。

      “青铜剑?”青铜虽非平民所能有,但也不是一人专有。

      端木辞眸光一闪,没有再解释。

      芈初按下疑问,待车队走近,将那人看了个清楚。长颈鸟喙,眼睛狭长,明明没有与他对视,却平白感觉到一丝压迫。

      不等她开口,斥奴已然上前,他是吴王派来的随侍,官位不算低。

      “越王怎么亲自来了,实在令吾惶恐。”

      竟是越王。芈初心神一动,抬眼向他扫去,恰好与他视线相对。虽被他的眼神慑住,却一心想着不能在人前露怯,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微微低头。

      “吾听闻大王特派使者前来,想是有重要之事,便不敢怠慢。”越王的声音里尽是小心翼翼,末尾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半点不像他的气度。芈初皱眉,再看他一眼,见他神色间全是恭敬拘谨,方才与她的对视仿佛只是错觉。

      斥奴眯眼笑道:“大王有命,派吾带这二位先生前来越地,算不得大事。”

      芈初见斥奴故作姿态,语气却没有下位者的自觉,心中不由发笑。越王受降后,曾在吴国以罪奴之身待了三年,在多数人眼里,恐怕早失了一国之君的尊严。

      但脸面又不能吃。芈初暗自希望斥奴能多作些怪,越王心里愈难受,她游说时便愈顺利。

      越王语气中隐有惊慌:“大王的事怎会是小事!屋外严寒,还请诸位速速进屋歇息。”

      斥奴呵呵一笑,对他的恭敬颇为受用,倒没有继续拿腔作势,转身朝端木辞行了一礼,示意他先进去。

      端木辞与芈初便没有客气。

      一落座,越王就说了许多奉承话,与两人闲扯了许多。听闻他们来自鲁国,又问了一些有关风土人情的事。

      芈初一一答了,余光瞥见斥奴面露不耐之色,收住话头,敛容将来意道明。

      “吾自然要追随吴王。”越王语气为难,“只是越地兵备不佳,军纪散乱,实在不堪大用。”

      “吴王仁厚,只要越地精兵三万即可。”

      “先生有所不知,自归顺吾王后,越地百姓便享起了太平日子。但纵是这般,国中人口不过二十万有余,老弱者为多数,一时恐怕交不出训练有素的队伍。”

      芈初笑道:“越王勿要紧张,吴王并非要苛待你。”

      越王立刻跪下来,身子微抖:“吾不敢有此意!”

      真是会做戏。芈初心中暗哂,面上很是大度,小走几步到越王面前,躬身将他扶了起来:“越王多礼了。”

      越王就势慢吞吞站好:“只要吾王不嫌弃,吾定赴汤蹈火。”

      芈初不置可否:“今日天色已晚,越王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再议也是一样的。”

      “是吾怠慢了,还请诸位先用饭洗沐,好生歇息。”

      芈初微微一笑。

      *

      半夜果有人来请她。芈初将外衣穿上,还是有些担心,不由压低声音:“斥奴呢?”

      “他的饭菜被人动了手脚,想是要一觉睡到天亮了。”

      “子献兄!”芈初惊喜道,“你也要去?”

      “越王有请,岂敢推脱。”

      芈初猜出他的好意,抿嘴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寻芈初的人有没有大惊小怪,将两人一并带到了一处小院,其时越王正立在庭院里……赏花。

      月色中寒意甚烈,芈初只当他是故作姿态,语气中难免有了三分不在意:“王上好兴致。”

      等了半晌都没有人接他的话,芈初干脆静默不语。她不大喜欢玩深沉,但既然这越王喜欢,她也只有投其所好。

      “先生既递消息给吾王,此时为何成了哑巴?”片刻,有一人在他身后开口。

      斥奴既是吴王派来的人,自然也要充当一下耳目。芈初明白这点,便早早准备了一小块竹简,白日趁机塞给了越王。越王如今既肯见他们,芈初便有了五成把握,当下也不着急,淡淡笑道:“您就是文大人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越王能走到今日,少不了他身边两位臣子的筹谋,一位是范釐,一位便是文甫。两人起初皆是楚国人,后来才到达越国辅佐越王,而芈初当日不愿接下说越之责的原因之一正在于此。她担心这两人会与她谈论楚国,而她目前对于楚国的认识多来自于端木辞。大体的问题她能够泛泛而言说上几句,可一旦触及细节,恐怕就会难以应付。

      文甫此时倒没有同他闲聊的心思:“两位先生远道而来,只是为了当吴王的说客吗?”

      思及端木辞在身旁,芈初神思放松,言语间少了约束:“草民倒是想与越王好生说话。”奈何你们都喜欢沉默是金。

      “这野花难得开了。”越王突然开口,“今夜若不看看,或许明日便没有了。”

      “越王既如此珍惜时间,便该同意草民的提议。”

      “越国精锐早被吴王斩杀干净。”

      “这话或许能搪塞我,却始终欺瞒不了吴王。”

      越王冷冷看着他:“若寡人就是不肯发兵呢。”

      “越王是想在此时与吴王翻脸吗?”芈初嗤笑一声,“那之前的三年又算什么?”

      越王闻言,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直瞧得他头皮发麻。明明是深夜,身边也没有灯火,越王的目光却像是一把刀,能将他从里到外看个清楚。

      半晌,他忽地一笑:“你倒是很大胆。”

      见他笑,芈初暗自松了口气:“若越王不介意,草民还可以更大胆。”

      越王从袖中拿出一块竹简:“敢当着吴使的面说灭吴,你不怕死?”

      端木辞眉梢一皱,他以为那竹简上写得是“复越”。他快速扫了一眼芈初,见她面不改色。

      “看清字迹后却没有立即销毁,越王不怕吴王?”

      越王笑道:“若寡人说怕呢。”

      芈初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越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总归怕不怕并不重要,草民只是一个提供机会的人。”

      “讲。”

      装模作样半天,还不是想让人献策。子献兄什么都好,但做事仍旧带有几分姜子的板正。吴越之间若再有一战,定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因为越王不可能止步于复越,他自己就是春风吹又生的最好例子,而吴王也不可能允许越王有再次背叛他的机会。

      “齐国国力虽不比从前,然而齐在北,吴在南,吴国若要北上伐齐,地势首先不利;又是远道作战,对国内兵粮供给要求甚高,一旦战事拖延,吴军兵疲力竭,便能给越国可趁之机。”

      越王不置可否:“吴王不会不清楚兵贵神速的道理,齐国不是吴国的对手。”

      芈初笑了笑,按照端木辞教她的话道:“吴王好大喜功,攻齐的目的便是为了称霸,一旦胜了齐国,他定会顺势再攻晋国。晋国以逸待劳,吴军纵是不败也会元气大伤。”

      “你如何肯定他会攻打晋国?”

      “有人在吴王身侧,成事不难。”芈初仿佛突然记起什么,故作恍然,“越王不是送了许多美人给吴王吗?这枕头风一吹,吴王耳根软,恐怕不想也想了。”

      越王一时未能分辨他的话是不是威胁,面上平静无波:“就算如此,为何寡人要送给吴王三万人?”

      “只用三万人便能让吴王安心用举国之力伐齐。”芈初微微一笑,“到那时,吴国便是您的囊中之物。”

      院中突然响起另一道男声:“用三万人换,不值。吴越纵是当面一战,也未必会损失这么多人。”这人似是才赶至越地,声音中带了几丝急促的喘息。

      “可吴越能够当面一战吗?”芈初一边猜测着来人的身份,一边淡淡道,“吴王眼下不肯发兵,正是因为忌惮背后的越国。若你越国不肯交兵,吴王那里好不容易被打消的疑心便会立刻生根发芽,齐国倒是不必打了,径直掉头就来打你越国!”

      “不是你们二位先生,吴王便不会平白生出攻齐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来为难我越国。”

      他这话确是一语中的,为了救鲁,子献兄将棋下得很大。各国本就暗波涌动,如今更是风云将变,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吴越之争,早从先王之时便已开始,没有草民,今日之事也会发生。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危险与机会本就相伴而生,与其浪费口舌责怪草民,不如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好生谋划。千秋大业就在诸位眼前。”

      “真是好口才。”那人轻笑一声,“范某见识了。”

      果然是范釐。芈初拱手回礼:“不及范先生半分。”

      越王瞧了范釐一眼:“先生回来得正好。”

      范釐早在越王开口之前行礼,举止很是恭敬。

      “三万人还是太多了。”这次是文甫的声音。

      “草民此行只为借兵,至于借了多少,这些兵又究竟是何人,自然最终由越王定夺。”三万人不过是一个试探性的数量,当初子献兄并未在吴王面前定下具体的借兵人数。

      越王很快明白过来,眸光一闪:“你不怕寡人胡乱塞几人?”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吴王,除了越王您别无二选。”芈初心知事情已定,索性将姿态放得更低些,“归根到底,草民不过一个传话的小卒,决定不了什么大事。”这些借出去的兵士若用得好不仅能成为探子,更能在紧要关头与越军里应外合。但这些话芈初没有说出来,面前这三人早已成精,她能想到的事他们当然不会遗漏。

      她只须表个态,告诉他们她既不是吴国的人,也不是越国的人。

      越王沉默片刻,笑道:“夜深了,二位先生应该也累了。”

      芈初与端木辞知机,稍稍偏头迅速交换了眼色,拱拱手,跟着文甫又走回了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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