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野雨

43、周游列国（14）

　　“子春。”端木辞慢吞吞坐下，没有要离开她房间的意思，“你倒是胆子大。”

　　芈初知道他会过问，跟着坐下：“吴越看似相安，实则已势如水火，两者终究只能存一。”她笑了笑，“子献兄想来也极为清楚。”

　　端木辞沉默片刻，轻声道：“最后一步交给你，果真甚好。”

　　芈初没有太明白，只当他是在夸她：“若没有子献兄陪伴，我怕早被那越王的气度吓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子春真是有趣。”

　　“嗯？”

　　“初见你时，只觉得你散漫。后来见你不将夫子的话放在心上，便觉得你轻狂……可你又总是作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芈初捶捶自己的肩：“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懂。”

　　端木辞失笑：“依我看，明日你自己去见越王也无大碍。”

　　“越王今夜的态度虽有些模棱，但他应该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明日有斥奴在场，他不会明说什么，但估摸着客气一番也就答应了。”

　　“听你的口气，倒是笃定。”

　　“若越王真的无意，恐怕不会让我们见到他的左膀右臂，更何况范釐明显是匆匆赶回。”芈初想了想，“他们许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就等着我们上门呢。”

　　“越王三年前送了吴王一个美人，名唤栗禾。我们面见吴王那一日，她曾在吴王身边侍奉。”

　　芈初恍然：“怪不得越王能及时得到消息。”又皱眉，“但既知她的身份，吴王不可能没有防备。”

　　“只能说这位美人确有几分手段，连伍郗都奈她不得。”

　　“伍郗？子献兄曾提过他。”

　　“他是吴国的谏议大夫，以忠耿为名。”端木辞明显欣赏这位大夫，“当初越王投降，便是他力主拒不受降，且指明要越王和文甫的命。”

　　“那范釐呢？”

　　“当时范釐一直在外经商，与越王的关系并不明显。就是现在，也鲜少有人知道他是越王的外甥，只当他是善于把握时机的商人。”

　　芈初一愣：“外甥？”

　　“越王有三个妹妹，两个早夭，还有一个在二十岁时难产生下了范釐。据说范釐选择经商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生父。”

　　芈初疑惑地看着风轻云淡的端木辞：“子献兄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

　　“既是同行，自然要弄清楚对手的底细。”

　　“但这可是越国王族的秘辛……”端木辞淡淡看了她一眼，芈初立刻觉出了自己的幼稚，闭上了嘴。

　　“自上次的大战后，吴越已安静了三年。”端木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明日以后，恐怕就不得安生了。”

　　芈初倒不在意，天子式微，诸侯吞并是自然而然之事。不是他们，也会有别的人利用别的契机在这几国间搅弄风云。

　　端木辞静静看着她的反应，眼睫微垂：“不早了，休息吧。”

　　*

　　次日果如两人所料。当着斥奴的面，越王表演了恰到好处的欲拒还迎。斥奴笑得很是轻挑不屑，想来仍旧没将越王放在心上。

　　芈初观察着斥奴的反应。借兵一事事关重大，明面上是她与子献兄游说，实际主导本该是斥奴，可惜斥奴难堪大用。心思一转，又有几分了然，不知越王暗地里废了多少劲才让这么一个蠢货跟着。

　　“诸事既定，二位先生是否着急离开？毕竟越地简陋，饭食宅院比不得吾国。”

　　芈初微哂，与端木辞对视一眼：“离开鲁地已久，思念之情倍浓。若是可以，尽早回禀吴王当是最好的。”吴王吃下定心丸后，他们还需赶在齐国发兵前将消息带给田粟，如此才算游说完毕。

　　斥奴笑道：“待二位先生用过饭后，便替先生们备车。”

　　“有劳了。”芈初觉得有人在看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迎上，发现是越王。他看她做什么？芈初表露了自己的疑惑，越王却移开了目光。

　　接下来的事十分顺遂，吴王很满意越王的国书，大喜之下赏赐了芈初和端木辞不少的珠宝。

　　芈初将自己的那份好好收了起来，而端木辞则在返程时将自己的那份散给了沿路的农户。

　　芈初不解。

　　“战事一起，税赋便会加重。”端木辞淡淡道，“虽然帮不了太多，但将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芈初觉出他语气里的一丝愧疚，抬头看着他。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皮终究没有开口。转头摸了摸自己装着珠宝的小木盒——这是她在此间世界得的第一笔钱，每日都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看。

　　她身无长物，不可能像端木辞那般大方。想了想，她拿出了一半的分量：“喏，将这个散给方才那条路上破了衣服的小孩。”这个时节尚且还能穿破衣，再冷一些就不行了。随侍得了吩咐，连忙去做。

　　端木辞略有些意外。

　　芈初被他看得不自在，哼哼了几声：“我以后不差这些。”

　　端木辞难得看她别扭，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轻笑出声：“想好以后做什么了？”

　　“总归不会把自己饿死。”芈初皱眉，“你再笑我就让人把珠宝拿回来。”

　　知道她是真恼了，也不得寸进尺地指出她的幼稚，话锋一转：“若是及时，今年的新正或许能同夫子他们一道过。”

　　“子献兄今年不回家吗？”

　　“新正以后，我还要去晋国。”

　　“晋国也有兄长的生意？”

　　“子春以为，吴国攻打齐国是赢是输？”

　　“自然是赢。可惜那不过是一战之胜负。”

　　“不错。但吴军战力确非他国可比。我还需再加一道砝码。”端木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子春说说，这道砝码应该怎么加？”

　　芈初想了好一会儿，难得犹豫：“难道吴国还会与晋国交战？”晋国国力虽不比以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认为吴王不会攻打晋国。”

　　“兵贵神速。吴国若在攻打齐国后继续攻打晋国，不怕劳军疲民吗？”

　　“你认为吴王是见好就收的人？”

　　芈初沉默。

　　“子献兄是要去警示晋国，让他们以逸待劳。”

　　“正是。”

　　“之前我以为自己有所长进，但和子献兄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端木辞见她神色郁郁，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芈初惊诧地看着他。

　　“家中小妹嗜糖，但吃多了对她牙齿不好，每次她向我要糖而不得时，我都会摸摸她的头。”
　　……这是什么跟什么。

　　芈初僵硬地嗯了一声。

　　端木辞笑道：“在那之后，我还要立刻赶去吴地。”

　　“这是为何？”芈初的神色稍稍自然了些，“是为了在吴越两地的生意？”战时的生意既好做又不好做，子献兄放心不下亲自盯梢实属正常。

　　“这是其一。”端木辞语中的笑意骤然淡了下去，“我还要去救人。”

　　“救人？”芈初想起入吴之前他便有所顾虑，还欲再问，端木辞却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芈初惊觉自己今日很有些多管闲事。她皱了皱眉，将木盒收好，侧头望向路旁的树林。

　　*

　　“你赌输了。”凤鸣懒洋洋地伸出手，“该我玩游戏了。”

　　冥王把手机递给他，凤鸣笑了笑，却没能从他手里接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给了一半珠宝，你也不算赢。”

　　凤鸣啧了一声：“你眼下心中难道没有半分欣慰？我不信。”冥王手一松，凤鸣将手机拿了过来，笑道，“这就对了。”

　　“你这般天天打游戏，倒是不管自己的修炼了。”

　　凤鸣头也不抬：“遇见瓶颈，卡着了。”

　　冥王定定看着他：“你害怕了？”

　　“冥王殿下，你知道你为什么玩不好消消乐吗？”

　　“不想知道。”

　　“因为你不够耐心。你活了那么久，恐怕早忘记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吧。”

　　他是三足金乌，生来便有通晓天地的灵智，长大于他而言，不过是岁月的叠加。冥王没有反驳，只淡淡道：“但愿十二楼等得起。”

　　*

　　芈初回到卫地时，新正已过。

　　田粟不知怎么回事，再见端木辞时言语闪烁，远不如初见时的痛快，是以他们不得不在齐国多待几日，查清原因。

　　原来是齐国宗室中有人察觉到齐王对宗室的不满。不过幸好只是察觉。芈初和端木辞商量一番后，各自宴请了几位宗室大夫，或利诱或直言，成功将危机化解。

　　于是新正便在田粟府上度过。

　　虽然插曲暂落，但田粟的反复仍旧让端木辞提心，加之他本来就打算要再次前往吴国，便不着急同芈初一同回卫国。

　　端木辞为了历练芈初，从齐国到卫国，一路上的行程安排都要她自己打点，诸如何时歇息，何时出发，在何处落脚，置备多少干粮等。此外，端木辞还给了她一千金，准她沿途买卖。

　　芈初第一次行商，初时不得要领，只依着些许小聪明，慢慢有了心得，回到卫地时不仅赚了两百金，还带回了几车粮食。

　　毕竟是借住，姜子门下又有那么多弟子，饮食大事，绝不能完全依赖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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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请大家督促我写文（如果有人的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