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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饭食 ...

  •   两斗米的重量实在令人头大。如果真要她扛二十五斤的粮食穿过一整条街,到仲行家时,她恐怕连筷子都握不住,更别说用饭了。

      “子献兄。”芈初讨好道,“能否借初一辆小车。”推车都行。

      端木辞扫了一眼他的细腿细胳膊,皱眉道:“我瞧你素日饭食用得最多,怎么就是不长。”

      “我长了呀。”芈初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我长了一寸。”

      端木辞回忆了片刻,以为男子这个年岁确实多在抽条,便未再留意。思忖一瞬,没有直接托人帮他,而是替他寻了一个手推车。

      芈初谢过子献,慢慢推着车朝素衣巷走去。

      春分早过,白昼越来越长,此时日虽西斜,但光亮仍足。不知名的花香从四面传来,渐渐包裹住她,令她有刹那的轻松和喜悦,转眼微风拂面,花香徐徐散去。

      许是饭点将至,今日巷口难得清静。芈初停下车,拿出冉犁送她的巾帕,将额头和鼻梁上的汗珠大略擦了擦,免得滴入眼里让人不适。

      正欲一鼓作气走到仲行家,却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芈初下意识抬头,意外看到了仲行。

      “子春提早出发了吧。”仲行温和道,“幸得吾妻让我早些出来,否则就太过失礼了。”

      芈初这才明白他是来特意迎她的,忙咧嘴一笑:“初力气小,今日功课又少,担心路上费的时间多,便索性提早过来了。”

      仲行颔首:“但晚间回去后,仍需温书一遍才可入睡。”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督促她,她有这么不靠谱吗。芈初乖巧应道:“初不会懈怠的。”

      仲行满意地嗯了一声,绕过他,主动去推车。芈初见他毫无吃力之色,默默收回了要帮忙的话。

      “子春期待冠礼吗?”许是怕他尴尬,仲行难得想出了一个话题。

      “唔,还行吧。”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对冠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仲行挑眉:“子春在此事上倒是稳重。”

      成年或许意味着离开,而她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一旦失去姜府的长期饭票,她要怎样立足。然而这话不能直言,芈初含糊道:“惹子涂兄笑话了。”

      仲行思及他幼时的经历,想他小小年纪便要做事,没有感受过承欢父母膝下的天伦之乐,自然对冠礼兴致不高。子春看着小,内心其实早有主见,宛若成人了吧。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院落门口,公孙姝走出来迎他们时,仲行才开口说了几句。

      “我将东西搬进厨房,你直接上菜就是。”他笑看了芈初一眼,“总归子春不是生人,不必过于拘礼。”

      “子涂兄所言——”甚是二字还未说出,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公孙姝虽已习惯,眼梢处依旧染了三分笑意。她忙引他进屋:“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呈菜。”

      直到饭菜上齐,仲行也没有过问米的来处,芈初不由对端木辞又生出一丝信服。

      “子春喜用咸食,今日的饭菜不知可合口味。”家中的盐有些不足,唯有依靠少量的姜蒜提味。

      味道确实比往日淡了些。见微知著,仲行家的情况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这下芈初才略有些明白端木辞的用意。他许是想送米接济仲行,但顾忌仲行的性情颜面,不好直接相赠,便借她拜访之机假手于人,顺道全了主客双方的情谊。若她说出了端木辞的名号,窗户纸就会被捅破,效果自然大减。

      果真是娴熟人情世故之辈。

      “菜肴十分可口,初今晚可能要多吃一碗饭。”

      芈初语气认真,令公孙姝很是开怀:“若饭不足,我还做了许多窝窝头,你尽管拿着吃。”

      姜府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芈初与公孙姝的话却几乎没有停过。终究是年轻女子,又在贪玩的年纪,每日居于姜府与一群男子求学论道,到底拘束。

      仲行起初容色平静,没有打断他们,想是习惯了公孙姝在用饭时说话。但发现两人就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聊上几句后,他的神情便有些许微妙,望向芈初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公孙姝正在谈小时候的事。

      “我家门前有株太平花,母亲不准我摘,只许我捡落英。”公孙姝笑得眼睛都没有了,“但父亲总会偷偷给我摘下最高枝头的花,还替我别在耳后。”

      芈初心思一动,笑道:“我还未曾见过太平花呢。”

      “我们准备在院中移栽一株,若能顺利,春末时你就能看到了。”提到花,公孙姝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每日清晨带着露水的花最好。”

      芈初记起自己曾经的托词,将笑容收敛了些:“诚然如此。”

      公孙姝瞧他面色微黯,以为事情不如人意,一时内疚,说不出话来。仲行不解其中曲折,探询地看着公孙。

      芈初担心谎话会被仲行察觉,嘴角一扬,目光兴致勃勃:“在初的家乡,人们常以花为盟,缔结姻缘,想来这太平花对兄长和嫂嫂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吧。”

      仲行见他转了话头,点点头接道:“吾妻甚喜此花。”

      句子虽短,却能使公孙姝一下脸红。芈初了然于心,打算一回去便给老头发消息,让他查查印信是不是太平花。

      方才的情绪好像只是错觉,室内再次变得其乐融融。感受过突然安静的尴尬,仲行偶尔也会插上一言令话题继续,倒是让芈初有些惊讶。她发现只要愿意,子涂兄是可以讲冷笑话的。

      最后,芈初果真多吃了一碗饭,公孙姝也果真替他备了一小包的窝窝头,请他带回去慢慢吃。

      临行前,芈初婉谢了仲行送行至巷口的好意。毕竟吃得有点撑,大脑正供血不足,若是不小心胡言乱语,岂不毁了这一天。

      夫妻二人便站在院门口,面带微笑地目送他离去。

      芈初慢吞吞走了好远,眼看一个转角就要走到巷口,心中忽然一动,有如被春风掠过。

      她下意识转身,发现他们还立在原地,头顶是云蒸霞蔚的天际,身后是旷莽一色的远方。

      落日的碎光从云层里迸射散出,并排的两人恰好背光,是以芈初不能看清他们的模样。

      眼前明明是小桥流水的惬意,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鬼使神差下,她伸出胳膊,朝他们挥手告别。

      公孙姝似是踮起了脚尖,芈初看见她的手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线。她的嘴角一定扬得很高,而仲行应当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他不是善于外露情感的人。

      芈初笑了笑,也不在意他们是否能看见。她收回手,转过身,继续朝巷口走去,在拐角彻底消失前,她脑中突然蹦出了另一句诗。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

      仲行陪着公孙姝将屋内收拾干净,又念她做饭辛苦,趁她休息时主动将热水烧好,惹得公孙姝忍不住地笑。

      “你今日怎么不去温书?”她口中的温书不仅是指课业,也指季府交待的一些事情。

      仲行面不改色:“近来事情不多。”他没有向她特意解释外面发生的事,而公孙姝又只在意他有没有平安回来。

      “子春来时带了什么,竟要用推车来运?”

      “两斗米。”

      公孙姝讶异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米?”有些狐疑地自语,“而且家中恰好快没粮食了。”

      仲行慢慢解开衣袖:“热水应该不够,我先洗,洗好了再给你烧些。”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子春第一次接受邀约,自然想郑重相待。”仲行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责备,“怎好多心。”

      公孙姝抿了抿嘴,默默取出他换洗的衣服,整齐地放在床边。

      仲行莫名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迟疑了一会儿,也没再把衣服系上,只将衣袖大致理了理,便走到她的身边,注视着她拿针线的手,轻声道:“衣服明日补吧,莫要伤着眼睛。”

      公孙姝鼓了鼓嘴,朝一旁挪动少许,空出了一个位置。

      仲行无声一笑,坐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很凑巧。”公孙姝垂着头,“没有别的意思。”子春不是偷鸡摸狗之徒。

      “嗯,我知道。”主要是不愿她再问下去。

      她觉得委屈:“那你还凶我。”

      仲行一噎。他以为他的语气已算极好了。

      “我没有凶你。”

      公孙姝软巴巴地盯着他:“你有。”

      “……是我不好。”

      公孙姝伸手去摸他的眉心:“你凶人时这里会皱,嘴角则平得像一条线,看起来很吓人。”

      仲行握住她的手:“吓人?”

      公孙姝点点头。

      仲行作势要捏她的鼻子和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玩闹过后,仲行拥着她,低声问道。

      “什么样的日子?”

      “在鲁国的日子。”

      “喜欢。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你。”

      他亲了亲她的脖子:“可我并没有一直在家。”

      “但总觉得离你更近了。”公孙姝抬头看着他,“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我也是。”

      公孙姝长长地嗯了一声,认真补道:“哪怕你要凶我。”

      仲行无意识皱眉:“我没有凶你。”

      “……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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