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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堕三都(8) ...

  •   三桓到底反应了过来,明白堕都之事于他们而言只会弊大于利,齐齐谏言鲁王。威逼利诱下,鲁王立志改革的决心受到动摇,下诏令乐期申仪返回。

      虽然夹谷会盟的成果令芈初大开眼界,对姜子的印象不再刻板,然而从根本上她仍旧不认同姜子的主张,认为其实在过于理想,是以她并不意外此行的失败。

      但功败垂成,其中痛苦怎可轻易为外人道。

      姜府连着十余日都无笑声。尽管对自己几无影响,芈初却像已融入其中,不敢随意开口打趣,每日默默跟随兄长们温书学习,十分乖觉。夜间回到寝屋时,也不逗伯牛说话,任他一人安静地看着房顶发呆。

      直到仲行回来,府内情形才稍有所好转,如颜晖、闵阙一类,容貌神态已和平常无异。

      可又发生了新的事。季氏向鲁王提请,任命仲行为新的费邑宰,赏其珍宝若干,俨然新晋宠臣的模样,而姜子当时已被鲁王冷落了小半月。再加上之前季氏派人前往素衣巷,私赠了仲行许多价值不菲之物,便有谣言称,仲行自成为季府家臣后就背弃了师道。

      姜府弟子虽不会尽信传言,但心中难免会生芥蒂,一旦时间长久,看待仲行的目光也会渐渐发生变化。

      人言可畏,季氏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他却轻视了仲行与姜子的情谊。

      当着百官的面,仲行以成事不足,才干欠佳为由,固辞了季氏的所有请封,甘心暂居人下,只做一个小小的家臣。又几日,带着季氏赐下的贽礼登门拜访,以内子师弟不谙世事、自作主张为由,将珍宝一一恭敬奉还。

      当时有归礼之俗,连国君之间都会将赠礼相还以示重礼轻财之意,季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无话可说。

      姜府慢慢回至平常,夫子继续每日授课,弟子们则在温书与入仕里平衡来往。

      一日,天气清丽,夫子难得不授课,而是就着景色与他们随意相对。弟子曾斑在一旁弹瑟助兴,场面顿时十分惬然。

      “你们常说别人不了解你们,那若有人了解,你们打算做什么事呢?”

      室内唯有曾斑的琴声回应。

      “你们不要因为我年岁比你们大就拘谨起来。”静默半晌,姜子温和道,“堕都之事,吾等虽未成功,但已尽人事。你们勿要因此气馁,行事如往常便好。”

      话音刚落,仲行率先道:“如果给我一个千乘之国,哪怕这个国家夹在大国之间,常年饱受战乱饥馑之苦,我也只用三年,就能让这个国家的人生出保家卫国的勇气,同时还能明白做人的道理。”

      姜子微微一哂,望向闵阙:“子亏,尔何如?”

      “如果能让弟子治理方圆五六十里的小国,等到三年,便能使百姓富足,至于振兴礼乐教化,非弟子力能所逮,唯有等待贤人君子前来推行。”

      姜子笑了笑:“子献,尔何如?”

      “弟子不敢说能做到什么,惟愿能学着做些事。宗庙祭祀,或是诸侯会盟朝见天子时,弟子愿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小的司仪。”

      芈初闻言不由一笑。端木辞这傲娇别扭的性子不知何时才能改,小小的司仪?他明明想要赚尽天下钱财,却又不愿当着夫子兄长的面露出一丝丝铜臭气。

      注意到子春的神情,姜子问道:“那么子春呢?”

      不意被点名,芈初还来不及收回面上的戏谑之色,语气却是正经:“弟子才能不及兄长,在这世道里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明哲保身,好好活着。”弟子中有人轻笑出声。芈初不觉得丢脸,认真道,“这是弟子的回答,全凭本心而论。”

      姜子颔首,面色不变:“白知道。”

      鼓瑟声渐渐变得稀疏,听出弹瑟者的心思,姜子笑道:“子驳,尔何如?”子驳是曾斑的字。

      “弟子的抱负与他们不同。”

      “那又何妨,本就是谈谈各自的志向。”

      铿地一声,乐声戛然而止。曾斑将瑟放下,仪容平和:“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姜子喟然长叹了一声:“吾与斑也。”

      芈初略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姜白更多是一个积极求进的政客,而不是享受生活的春游者。又或者,只有在他理想中的土地上,才能毫无负担地追求如此闲适的光景吧。

      众人散后,曾斑特意留了下来,向夫子请教。

      “他们四人说得如何呢?”

      “不过是谈谈各人志向罢了。”

      “子涂兄说话时,夫子为何会笑?”

      “治国以礼,但子涂的话毫不谦让;国不论大小,方圆五十里的国也是一邦,子亏过谦了;宗庙祭祀皆是大事,若子献只做一个小相,那么谁又来做大相?”

      曾斑恍然,追问道:“子春之言如何?”

      姜子神色微动:“邦无道则隐,守正中持非常人所能,既是其志,不可夺也。”

      *

      “子春。”一出门,仲行便将他叫住。

      芈初示意冉犁不准走开,这才转身与他见礼:“子涂兄。”

      “我不在时,多谢你的照顾。”

      原来是这事。芈初笑道:“是初应允在先,如何都要遵诺才行。子涂兄客气了。”何况素日并无大事,只是跑跑腿捎带些东西而已,唯一一件稍微大的点事也在阴差阳错间让她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仲行笑道:“吾妻说你甚喜她做的饭,叮嘱我一定要正式邀请你来家做客。”

      糟糕,蹭饭吃被发现了。芈初莫名心虚:“公孙嫂嫂为人真好。”

      “若你得空,明晚如何?”

      按理一日内,早饭最为丰盛,但芈初白日需在姜府听夫子授课,来去恐怕不便,公孙姝体贴人意,准备将食材留至晚上。

      “只有我一人吗?”话出口就想咬自己的舌头。她只顾着尴尬与否,却忘记了这个时代食物有限,礼节又足,请她一人已算不错。况且仲行近来又与季府有隙,待遇肯定不如先前。

      她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以往初都是跟着旁人做客,仿佛小尾巴。今日第一次单独收到别人的邀请,一时激动失了分寸,还望子涂兄勿怪。”

      冉犁看着突然害羞的芈初,眼中闪过困惑,他竟从他的身上瞧出了一丝娇态。还有那句小尾巴,听着一点儿都不像男子的用词,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

      仲行亦觉出几分古怪,却不如冉犁细致,他只当是芈初的老毛病犯了,想要皱眉,又见他确实知错,神色尚显和缓:“君子言行你应谨记在心,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

      芈初警觉,连忙收起女儿姿态,挺直腰板回道:“子涂兄所言甚是。”

      “射御学得怎样?自新正回来后,我便忙于旁事,没有及时检查你的课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芈初硬着头皮道:“子具兄对我极为严格,算是有进步吧。”

      仲行显然不满意他含混的用词:“有进步?”

      忐忑之中,芈初决定实言相告:“如今能骑马小跑了,驾车却还有些不稳,常控制不住马匹,致使它们方向不一。至于射箭,别人都是百发百中,我暂时只能做到百发一中。”顿了顿,补道,“但好歹能拉开弓了。”

      仲行由上到下打量着他,沉吟道:“你的身量确实不足,力气自然不及常人……容我想想。”

      待仲行走后,芈初呼出一口气:“吓死了。”

      伯牛轻叱道:“又开始胡说。”

      “我只是害怕子涂兄嘛。”

      冉犁虽不明白她对仲行的畏惧缘何而来,仍旧安慰道:“子涂兄为人公正,非洪水猛兽,不会伤你的。”

      芈初自然知道,但许是前世被他所杀,今生纵然再了解他,见他时照样会下意识地发憷。

      “明晚做客,我是不是应当备一份礼。”

      冉犁点点头,明显在替他犯愁。芈初一清二白,上次的贽礼还是自己采的野菌菇。

      “子春,母亲前几日托人给我捎了一些吃食,我把它们送给你吧。”冉成说话还有些奶音,听起来童真得很。

      芈初咦了一声,故作不解:“这偷听不是小人行径吗?”

      冉成面色一红:“我是路过时不小心听到的。”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才不要和你抢。”芈初摸了摸他的脸,“再说了,那或许是你母亲为你亲手做的,怎好随意送人?”

      冉成被他的话惊住,连被人摸了脸也无暇在意:“你之前还来诓我的吃食呢,今日怎么转性,白送都不要了。”

      芈初一噎:“有吗?”

      “有啊。”冉成眨了眨眼睛,扳着手指头数道,“去年秋我回来时带了一包袱的吃食,送了夫子和兄长们小半包,自己吃了一点,剩下的都给你了;冬天大雪前,母亲又派人捎了一包,大半都落入你的腹中;今年春伊始时——”

      芈初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巴,平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冉成想把他的手拿开,握住时有些惊讶:“子春,你的手软软的,和其他人好不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堕三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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