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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堕三都(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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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初呼出一口气,沉沉心,这才迈开步子。待她进屋时,男子看了眼他身后,淡淡道:“不知夫人在何处?”
芈初喜欢这种直接的对话方式,她学不来端木辞的八面玲珑,见谁都能弯绕一番。她朝他一揖,笑道:“公孙嫂嫂以为礼数不周,正在准备茶饮,让我先行接待一下大人。”
“夫人多礼了。吾等还有事在身,不便多做停留,只要将此礼收下,吾等便可回府复命了。”
芈初以为他定要公孙姝收礼,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在下乃姜府弟子,姓芈名初,字子春,大人不嫌弃的话,可直呼在下的字。”
对方已自报家门,男子不好失礼:“吾乃季府门客,牧丘阳氏,单字平。”
阳平不愿说自己的字,便是不屑与芈初结交的意思。芈初在心中呵呵一笑,语气不变:“原来是阳大人。”
阳平皱眉,抬头看他,莫名觉得哪里不对,皱痕更甚。
芈初不觉有异,撩衣坐下,正与他对面。
“阳大人第一次来这素衣巷吧。”她胡侃道,“再过两条街就是姜府了,大人若是好奇,初可以带您去看看。”
阳平的目光在她的喉咙处停留了半晌,慢慢道:“子春竟已行了冠礼。”按理,二十岁成年时才会取字,而芈初长得小,看着不过十六七岁。
“字本是初好奇取下的,夫子和兄长皆以为不错,便一直这般唤着了。”名字是她进入楼前老头告诉她的,他那时忘记提醒她取字与年岁有关,“不过初明年便能行冠礼了,倒也不算早。”
阳平将视线移至她的脸上,莫名一笑:“想来子春还未长开,身量仿佛孩童。”
“初小时不好好吃饭,这才长得慢了些,过几年就好了。”
阳平越发觉得有趣:“子春是楚国人?”
“正是。”
“为何会来鲁国求学?两国相隔甚远,子春是一人独行吗?”
芈初与他不熟,不想同他细讲,含糊道:“想来便来了,总归不赶时日,纵然路途遥远,也能走到。”
见他排斥自己,阳平眸光微动:“子春可唤我叔展。”
意识到这是他的字,芈初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不愿和他攀扯,回神后笑了笑:“阳大人真是谦和。”
阳平唔了一声,突然疑惑:“子春的喉结似是很不明显。”
芈初身子顿时一凉,面上却要哈哈笑道:“叔展兄瞧得真是仔细。许是冠礼后就能明显了吧。”
“子春的声音细听起来其实也有些纤弱。”
“初自小体弱,现在姑且只能拉开一把小弓。”芈初掩面作羞愧状,“烦请叔展兄嘴下留情,替初留些颜面。”
阳平但笑不语。
芈初不知有没有过关,心中七下八上,不想再与他盘旋,放下袖子正色道:“既然大人公务繁忙,不妨直接将东西留下,先行回府吧。公孙嫂嫂那里初去解释就好,想来她定会理解的。”
“已经劳烦了夫人这么久,若不品尝一口,反倒不美。”阳平微微一笑,“事情再多,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芈初气得鼓嘴,果真男人心海底针。她最先便不该装傻,而该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将礼应承下来。
心知自己或许弄糟了事,芈初有些烦躁:“既如此,那初便去看看公孙嫂嫂是否需要帮忙。”
正欲起身,却被阳平拦住:“妇人家的事,子春如何能帮得上忙?不若就与平说说话,也权作消遣。”
芈初容色平静:“除了不会生孩子,妇人家的事,子春应当都会,就不劳阳大人费心了。”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立在阳平身后的侍从见状不由埋怨:“这位郎君对您未免失礼了些。”
郎君?阳平一哂:“你怎么和那姜府里的人一样呆。”
侍从不解。阳平低头一笑,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知芈初同公孙姝说了什么,两人很快便端着茶壶茶杯进屋来。
“敝舍粗简,茶味定不及大人常日所用,还请不要嫌弃。”
阳平端起一杯,笑道:“这茶里想来也有子春的三分心意,平如何会嫌弃。”
公孙姝听不大懂他的话,下意识望向芈初,见他眉心轻蹙,有些不悦,担心两人生出龃龉,连忙接道:“大人客气了。”紧接着又询问侍从是否也要一杯,侍从称不敢,公孙姝便未强求。
待阳平快用完茶时,芈初担心他脸皮厚要求续第二杯,忙对公孙姝行礼:“今日本是例行来看看嫂嫂,熟料嫂嫂家中有客,多有打扰还望嫂嫂勿怪。”
“子春行事得体,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再说了,若不是恰好你来,恐怕我难以周到地招待阳大人。”
芈初笑了笑,转身对阳平一揖:“季府的礼初便代子涂兄收下了,若阳大人不介意,初愿送大人一程。”
尽管听出她话中的猫腻,却更明白她在替公孙氏逐客,难得遂人意留了一丝破绽,从善如流般起身,与公孙姝见礼告辞。
偷听的冉成闻声,想着芈初已处理妥当,立时迈着小步迅速离开。待几人出屋时,他已走至巷口。
“子春的父母应是极为旷达的人吧。”阳平率先打破了沉默。
“阳大人这是何意?”
“鲁楚一北一南,他们竟同意你只身前来求学。”
芈初不知他为何要纠结这个话题:“初幼失怙恃,无人管教,想去哪里都行。”
“原来是这样。”阳平看着她,目光令她感到别扭,“是平惹你伤心了。”
“初一直这样生活,并不觉得可怜。”
阳平收回略有些冒犯的注视,眉梢一挑:“子春不想换一种方式吗?”
“每日有夫子兄长在侧,初以为很不错。”
“子春将来也要做官?”
“不行吗?”
“也要娶妻?”
芈初心中咯噔一下,语气如常:“遇见喜欢的人自然就会成家。”
阳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子春年纪虽小,对将来的事倒很有打算。”
将来。芈初嘴角微抿。不知是哪里出错惹她不快,阳平便跟着她沉默。
眼看将走到岔路口,分别在即,芈初心情顿时轻快不少,连带着场面话也说得好听:“今日得遇阳大人,初甚欢喜,只可惜大人能者多忙,不能尽兴相谈。惟愿您身体康泰,再会有期。”
阳平停下脚步。
芈初疑惑地望向他。
“子春整日居于男子之中,恐怕比平更加劳心吧。”
芈初不意他突然发难,神情一僵:“都是男子,如常相处便好,哪里会劳累。”
“子春难道不奇怪吗?”
芈初手心生出一层薄汗:“嗯?”
“寻常男子应当会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古怪,可子春你却在认真回答。”
“哦,可能因为我是个不同寻常的男子吧。”
阳平先是一怔,继而轻笑出声:“子春果真特别。”
这一句话让芈初确认他瞧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她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便继续与他心照不宣:“大人谬赞。”说完便提步向前走去。
阳平在她身后笑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子春。”
他以为这是言情偶像剧吗,芈初嗤笑一声,没有回应他。
*
“小丫头长大了。”芈初才将手机放至耳旁,便听凤鸣如是言。
老头子天天说些废话,芈初抱怨道:“你不是说你有用吗?”
“你不是都将事情解决了嘛。”
“阳平知道我是女人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不和他在一起。”
“死老头你好好说话。”
“啧,老头子我觉得他对你很感兴趣呐。”
芈初撇撇嘴:“他们这个年代鲜少有女扮男装,自然稀奇了。”
“他也算厉害,姜府中一群男人都没瞅出来的事他几眼就看穿了。”凤鸣越说越歪,“他应该就是那种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小丫头你可要把持住,不要被他拐跑了。”
芈初满脑子黑线:“你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被镜花水月迷了眼睛。”
“本少女清醒得很,不劳您操心。”
凤鸣笑道:“这样最好。”
“快到姜府了,挂电话了。”
凤鸣有些受宠若惊:“你现在挂电话会提前和我说了。”以前都是直接关机。
“你好像很怀念以前。”
“虽然此次我没有寻到印信,但不代表你的方向不对,或许只是因为那件衣服还没有被做出来。”凤鸣识趣地转移话题,“我会在衣物上继续探查,你若有新的线索记得告诉我。”
“说完了?”
“完了。”
芈初直接摁下了关机键。
凤鸣:“……”
姜府比她离开前安静了不少,连常见的书简声和议论声都听不见。芈初狐疑地走进正厅,竟觉得屋内有一丝颓然。
她下意识寻得冉犁的位置,轻轻朝他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芈初小声问道。
她一路疾行回来,面色微微发红,好看的眼睛亮得不行,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
冉犁静静凝视他片刻,仿佛获得了些许振奋,尽管声音依旧很低。
“王上有命,令左右司马领军回朝,离开郕邑,中止堕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