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猫咪的枕头

5、非我族类

　　我得知自己第二天要进修时，跑到百慕林谷杀了几只兔子，吃完了就开始薅兔毛，给自己做了几支笔。我守着兔子的骨头挣扎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去敲了沈周的门。恭敬地给他作了个揖。
　　“弟子做了几支毛笔，特此献给先生，以报教养之恩，还望先生不弃。”
　　他对于我的这番作为还挺满意，笑道：“孺子可教。”
　　我身子又往下低了一低，才退出沈周的房间。我出来时，大个子正等在门外，身边站着一个红发男子。我忽视了红发男子的探究眼神，小跑到大个子面前，告诉他，我现在可以听讲了。他蹲下来，虚虚地圈着我说：“以退为进，你做的不错。”
　　然后那个红发男子说话了：“哟，神兽，你媳妇儿受欺负啦？”
　　大个子回头凶他：“闭嘴。”
　　红发男子笑嘻嘻地说：“行，在你媳妇儿面前，给你留着面子。”
　　他的笑容在我指着他说“笑嘻嘻的，笑嘻嘻的，不是好东西”时结束了。他搓着我的头发说“是不是想打架？”我说我知道打不过，所以不打。
　　他看了我一会儿：“你知道打不过我还不说点好的，不怕我一巴掌糊死你啊！”
　　我瞅了他一眼：“欺负个小孩子，你要不要脸！”
　　然后红发小子就对着大个子叫：“你管管你媳妇儿。”
　　我瞪他，挨着大个子更近了一点，抱着大个子的胳膊，淡道：“明知道我是他媳妇儿还这么说，你是不是傻！”
　　“”
　　红发小子愤愤地丢了只火红的狐狸在我怀里，转身跟他的石狮子和柴火棍子玩儿去了。大个子憋着笑，掏出一包东西给我。
　　“去把东西放好，一会儿教你骑术。”
　　我以为他要带我策马奔腾，结果是我骑在一头小毛驴上，他牵着我走。心塞我一直怀疑他是担心我腿短，爬不上大白马，所以给我弄了个小毛驴！后来，他跟那个红发小子走了，告诉我说，等我长大，他就娶我。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些女弟子看的话本子，承诺等到最后变成一句“祝你们幸福”。
　　不过，能头一眼看上我，还不知道我名字就跟我私定终身的，能正常跟别人谈情说爱？天真！可说起来，大个子到底叫个啥，我还是不知道啊。貌似那个红毛小子叫他“神兽”。神兽？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我捅捅他：“哎，大个子你到底叫个啥啊？”
　　他说：“饕餮。”
　　我看他：“我这么麻烦，你不吃了我是不是嫌我还不够给你塞牙缝？”
　　他笑了：“你很可爱。”
　　然后我纠结了，我开始怀疑可爱这个词是贬义的还是褒义的。事实证明，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让你怀疑这漫漫人生一直所坚信着的真理时，即使轮回，你也忘不了。
　　我仍然喜欢叫他大个子，以前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现在是觉得“大个子”是我专属的称谓。在他走之后的日子很乏味，我每天除了做功课，给自己找事儿，再没有旁的东西打发时间。
　　然后，我爱上了和小红狐狸说话。我给那只小红狐狸起了名字叫“红烧鱼”，你看，都有个红字，是不是很相配啊？哈哈哈呵呵呵。我知道，要是大个子在，他肯定会笑着说我可爱。可这里的人只觉得我是个异类。
　　我自知我跟这里八字不合，只想学好了本事回蒲家村去，继续欺负欺负鲤鱼小子，告诉他别想着修行吧安安稳稳过小日子，然后乖乖等着大个子来娶我。
　　但是，天哪，他总是不遂人愿的。连破墨韵还没学会，我就被迫离开了天宫阁。因为红烧鱼死了。
　　我寻了它好几天都没寻见，然后在那个叫我铺床的小子脖子上看见了火红的狐狸围巾。他嚣张的看着我说：“没想到，你一个残废，养起畜生倒是一把好手。这皮毛，真不错。”然后，他就被人抬走了，再然后沈周也来了。臭老头罚我去思过，那小子醒来之后就哭哭啼啼的说，求师祖、师父给他做主。絮絮叨叨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我为了只狐狸，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我默默在心里翻白眼：一个男人哭成那副德行，你们居然还指望他以后匡扶正道？真是眼瞎的教心黑的。
　　其实说我不堪教化，格格不入，残害同门，我都懒得去反驳。只一句“就为了个畜生”。我抬起头盯着臭老头：“那是一条命。”
　　“师祖可还记得，是谁教我众生平等。”
　　他哑然。
　　最后我被沈周罚跪在点墨台上。子时，师兄传话，说沈周准许我回去休息。我点点头，考虑再三，决定去跟沈周言谢。若不是他存了几分良心，我便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了戴进的声音。
　　原来他荐我来天宫阁是觉得我能隐妖力，若不早日控制在手中，恐有大祸。恐有大祸，呵？我能酿出什么大祸。如今天下大乱，与我们妖何干？不过是人类之间的厮杀而已。天地万物此消彼长，妖精鬼魅的壮大也是要谢谢这战争的！若不是多出了这么多空间，哪里有我们成精化形的机会！就为着这个，居然想要扼杀妖于幼年。
　　最后，他们锁了我的灵骨，把我逐出天工阁。临走之时，沈周丢给我一块玉佩，说能护我平安。我知道他还是心里有愧的，在天工阁里这么些日子，委屈受了不少，却从没有抱怨过什么，也没惹过祸。
　　我把玉扔回他怀里。
　　“你们既已锁了我的灵骨，便如同将一个孩童扔进狼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地给我法器？你与戴进的做法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说：“那天晚上，我在门外。”
　　我说：“我以为，整个天工个只有你可以抛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
　　我说：“我看错了你。”
　　他被我的话钉在原地，久久不能言。只在我转身之时，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住”。我拍了一下我的小毛驴，高兴地说：“走咯，愿此生不再踏足此地！”
　　我以为我能够回去蒲家村，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可重归故里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回不去”。

作者有话说

　　说明：戴进是天工阁的祖师爷，就是之前小猫嘴里的臭老头。
另外本文背景是明末，兵荒马乱，妖孽横生。戴进对小猫不好，是自诩为正道，觉得小猫会对人类有害。站的立场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