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猫咪的枕头

36、散

　　我掰着指头数大个子来信的日子。离上一次来信快有一个月，那边的情况日益胶着，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帮里的人都睡下了，我盯着外面黑乎乎的夜，一点儿睡意也无。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光秃秃的树枝挥舞着，像鬼魅长长的指甲。我提起一盏灯笼，站在门口观望。昏黄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我一个人，四周都是墨一样的黑，仿佛我再临脚一踏，就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东方微微有些亮意，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烧完。我抱着胳膊蹲在地上。拼命想看清门前那条蜿蜒的小路。
　　院子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的声音，再后来云殇狠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谁？！谁在那里。”
　　我不太想回答，我不想叫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背后弓箭拉得很满，挣得木头“噶噶噶—”轻微地响动。
　　“再不出声，我就动手了！”
　　“是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说话，他走上前来，将披风解下披在我身上，“我还当是招了贼。”
　　我告诉他我在等信，等送信的鸽子来。大个子上个月只给我写了一封信，这个月肯定会早早地给我寄信的，我想等在这里，我怕鸽子来了我还在睡觉，看不见。我想快点知道他的消息。
　　云殇没有说话，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穿得很单薄的他一直陪我坐到了天亮。最后，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去睡了回笼觉。我煮了一碗姜汤给他，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饭。新的一天开始，没有什么不同。
　　那天，我没有收到来信。之后的三天也没有，我去了信，鸽子放走了，却没有回音。我看着空空的鸽子笼，脑袋一片空白。
　　鸽子失踪的第三天，天空很晴朗，难得没有刮风，太阳晒得人很舒服。我盯着西方的小黑点，那黑点点慢慢变大，连天气也跟着起了变化。我看着那空了的鸽子笼，感到一阵惶恐。我在院子里大叫：“管家！管家！帮里的人呢？人呢！”
　　大伙儿出来不解地看着我，我叫道：“快走！立刻！马上！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我看向云殇，不忍道：“抱歉了，得请你留下来跟我断后了。”
　　那黑点很快成了黑云，数道很强的妖气裹在风里。来者不善。相许快要生了，相知要照顾她，帮里其他人对上这群妖留下来也只是送死。云殇虽是凡人，可他跟在云挽身边那么多年，逍遥观的术法略通一二，身手又是一等一的好。我也没有别人可以选了。
　　云殇一笑，依稀能看到那红衣银甲、马蹄踏月的风姿：“言重了。吾之幸也！”
　　团子揪着我的衣襟唤我：“娘亲！娘亲！”
　　我训斥道：“叫什么！团子你听着！好好护着笑笑！我今天在这里就将笑笑托付给你了！将
　　来你还喜欢她的话，便和她成亲。若不喜欢她了，你们各奔东西。”
　　团子哽咽着叫了声“娘”，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脸朝向了帮里的弟兄。“帮里的弟兄都给
　　我听着，什么都不要管了！现在就走，有多快跑多快！别回头！若是有命，咱们江湖再见！”
　　帮里的小姐妹拉着我哭：“你为什么不走？！要走一起走！现在还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明明也可以走的！”
　　我气急，气她无知，急时间短暂！我指着那片已经布满半边天的黑云，道：“不消片刻他们就能到子不语，我若跟着走了，谁来拖住他们！你当那群妖魔是那么好糊弄的！？就你们这脚程，我拖着你们都不一定能逃掉。我若不留下来，等着他们追上来，咱们可都活不成了！”
　　我跪下来给管家、丫鬟和那个小厮磕了几个头：“这俩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们了，念在我护着你们这么些年，好好抚养他们长大！”
　　四人惶恐地对着我跪下：“夫人使不得呀！”
　　我唤出绿毛鹦鹉，使了个术法将他们推走。笑笑的哭声从空中传来，听得我几乎要落泪。
　　帮里乱哄哄的，吵成一片。我怒斥：“什么时候了！收拾什么！东西重要命重要！还不快走！等死么！”那几个收拾包裹的被我吓了一跳，骑上马绝尘而去。剩了几个说什么也不肯走，任我怎么骂就是梗着脖子不动。
　　云殇将手按在我的肩上，温言道：“别骂了！黄泉路上，独行太过漫长，大家留下来做个伴儿也是好的。”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平日里偷懒使坏，不知道被我说了多少次。生死攸关，却怎么也不肯走。我瞥到人群后面一抹红色，又惊又怒！
　　“相许你怎么还在这里？！”
　　相许拿着那把青光流转的扇子，笑得妖娆：“我好歹是卧虎堂堂主呢！哪能叫你一个人扛着？”
　　我看着相知一副“我媳妇儿说什么都对”的模样，我就更加来气了：“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么！她都快临盆了！”
　　相知难得的正经：“我们行事，只求问心不愧！一家人人间鬼界都是团圆！没啥分别！可小猫，若就这样将你们丢在这里，我跟相许一辈子也不会开心。”
　　也许那时我并没有做好死的准备，心里抱着可以活下来的侥幸。想着，他们俩身手那么好，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我们就活下来了。于是，我做了叫我后悔的事情，在之后无数个日夜里，割得我肝肠寸断。我不该让他们留下来的。就算我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该叫他们留下来的。
　　那群妖魔来得很快，在他们刚接近射程范围内的时候，云殇就放了个箭塔。利箭向四面八方射去，我们躲在院子里，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箭塔没坚持多久，只听得“啪”得一声响，箭塔碎成木片，四散而去。
　　那领头的人叫道：“留几个活口就行！上！”
　　我们瞬间就被包围了。我小声道：“相知你护好相许！”
　　画轴“哗啦”一下全部展开，一片荷塘出现在面前，那群妖魔陷在泥潭里拖慢了速度，数条锦鲤凭空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紧接着，两只巨大的笔临空而上，狂风裹着暴雨挟裹着他们。云殇满弓引，喂了毒的箭数支并发。一些小妖已招架不住。那边的领头却是分毫不动，招一招手便飞沙走石。我转向那妖，投笔破幻，顺势便移动到他面前，趁他反应前一招砚成冰将他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