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猫咪的枕头

35、祸福

　　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我能不能撑，而是我必须要撑。为妻为娘，我都不能软弱。
　　风雪之中飞来一只鸽子，稳当地落在我的腕上。相许见了调笑道：“哟，神兽的情书来啦！成！你慢慢看，站了这么久，我进屋歇一下。”
　　这并不是大个子的家书，是浮沙的信。冬至当天夜里，我便写了信给浮沙，问她要如何去黄泉之路，不消几日便有了回音。云挽走了，我无力回天，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若是有其他人再出事，我断然不会轻易放手，就算追到黄泉，我也要全力一试！
　　浮沙给我指了生人进入黄泉之路的地点，但是劝我不要去尝试。说我的魂魄原本就不稳，虽然现在齐整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去的好。而且，黄泉之路，厉鬼众多，我不够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还问我，是不是帮里出了什么事。
　　我思绪纷飞，万千情绪堵在心头，最终只是执笔，写道：一切安好。
　　放飞鸽子之时，云殇将将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空酒壶，肩头负着一身的风雪。他将云挽用过的折戟并着旧衣埋了，做了一个衣冠冢。日日都要拎着一壶酒去坟头待上一两个时辰。
　　他看见我站在风头里，问道：“帮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我想了一想，道：“上个月的账本我还没有核算。”
　　他一愣，略微有些为难：“我从未干过这些事，你教教我吧。”
　　“嗯！”我觉得高兴，云殇他总归还是想认真生活的。相许她说的没错，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该好好活着。
　　初雪下得虽早，可是非常的小，下了一天临到傍晚，也才积了薄薄的一层。堆雪人是不成了，打雪仗还是可以的。我在书房指导云殇核对账目，团子突然跑进来。
　　“娘亲，你帮我照看一下笑笑啊。我要跟相许打雪仗，打到笑笑就不好了！”
　　我伸手接过笑笑，摸摸他的头：“去吧。你扔得轻一点儿啊，相许她怀着孩子呢！”
　　“知道啦！”
　　云殇望着关上的门，呆了一会儿。
　　我问他：“也想出去打雪仗？”
　　他摇摇头：“小时候，父亲对我很严。他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别人家的小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我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习武。成年之后，经常为了任务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没有机会打雪仗。”
　　我将笔从他手里抽走，熄了蜡烛，道：“不写了。咱们出去打雪仗去。”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雪团就飞了过来。云殇抬手，轻松接住，雪球在他手里碎成了小块。那边相许挺着一个大肚子指挥相知，团子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满头都是雪。看见我们了忙喊
　　道：“云殇，云殇！快来帮我，他俩太不要脸！两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
　　云殇迟疑了一会儿，来回扫了几眼战场，加入了弱小的一方。帮里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场不知道谁跟谁是一伙的混战。我抱着笑笑坐在屋檐下观战，笑笑很开心，小手扑腾着，指着团子，叫道：“团子哥哥！团子哥哥！”
　　我抬起头，天上半轮明月，温柔皎洁。
　　第二日，我早起做饭。远远就听见母鸡“咯咯哒”直叫唤，我疑心是不是有偷鸡贼。快步移到鸡窝边，看见团子正指挥着云殇掏鸡蛋。那几只芦花鸡，扑腾着翅膀，叫得正凶。
　　团子在后面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叫：“哎哎哎！还没掏到啊！你怎么这么笨啊！鸡窝就那么点，怎么就掏不到呢！笑笑都比你厉害啊！”
　　我了个大槽？！难怪笑笑身上有时会有一股鸡屎味！原因在这儿呢！云殇直起身，面上有些羞赧。他伸开手，一只手上有两只完整的蛋，另一只手上卧着黄灿灿的蛋黄。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碎掉了。”
　　团子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就这么笨呢！”
　　云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如何是好啊？”
　　我忍不住上前，道：“你去厨房拿一只碗，把那蛋黄放在碗里，还能抢救。”又看了一眼团子：“罚你三天没有鸡蛋吃！”
　　我随云殇进了厨房，用那只碎掉了的蛋做了一小碗蛋羹，香滑细腻。云殇就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像一个小孩子。我有时候会想，在云殇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从没有像这般，仔细地品味生活中的琐事。小的时候，有父亲的精忠报国，成年之后有云挽的百般呵护，再后来是军旅生活的拼死搏杀。他的生活太空洞又太沉重。如今，云挽去了，他倒是真正体验一下老百姓的日子了。
　　我再没见过他拿出那张硬弓，那张他曾经从不离身的硬弓。倒是团子一下子有了玩伴，云殇跟着他爬树打鸟，把童年没有做过的事情都做了个遍。我带了酒到云挽坟前小坐，跟她讲云殇最近的情况。既然去了，就安安心心地去投胎，了无牵挂。
　　相许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相知越发地粘着她，时不时就要将耳朵贴上相许的肚子。听完了就乐呵呵地看着相许傻笑。
　　“媳妇儿啊，这孩子生出来，一准得像你，又好看又聪明！”
　　相许打趣道：“像你就不好了？！”
　　“像我的话，媳妇儿你就好好教育他！将来好娶个有你一半儿好的儿媳妇，我就满足了。”
　　“那要是个像你的闺女呢？”
　　相知一下子就苦恼起来了：“闺女啊？闺女像我不好看呐！找对象困难。为了咱闺女不委屈，我就多赚点钱呗，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
　　相许噗哧一笑：“没那么丑啊！你长得还是能看的，有点信心！”
　　相知立马就乐了：“媳妇儿说行，那就行！别人的都不作数！”
　　我不禁泪目，天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有时候我会想，若当初我没有遇见那个怪师父，没有去天工阁，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躲在浦家村，跟那只小鲤鱼精拌嘴，再祸祸他的子孙后代。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可开了灵智又如何。所求甚多，苦恼就太多。可是转念，我又觉得这一切无论代价如何，全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