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猫咪的枕头

33、七夕

　　相许小口小口呷着酸梅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天。屋外的知了拉长了嗓音鸣唱，仿佛这闷热的天，就剩了这一样活物。
　　“神兽最近有没有来信？”
　　“有啊！他说最近越来越忙了。我给他寄了配好的酸梅汤的材料，叫他在死人妖的小厨房里煮了喝。”
　　“还是你心细啊。”
　　这时候团子推门进来了，欢呼道：“啊！阿娘这里好凉快啊！”
　　相许噗哧一笑：“哪里来的泥娃娃！”
　　我转过身来，团子满身都是泥泞，脸晒得红红的。臂弯里抱着笑笑，小丫头手里攥着几颗红樱桃，头上倒扣着一片小小的荷叶，既能遮住骄阳又不挡笑笑的视线。我忙去拧了帕子，给团子擦脸。
　　相许调笑道：“团子这么小就知道疼媳妇儿啦！好样儿的！”
　　团子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回道：“家和万事兴！媳妇儿顺心了是家和的关键！所以媳妇儿必须要疼！”
　　我嘴角抽了抽：“这不会是相知教你的吧？”
　　团子回答的更加理所当然：“相知说，这是身为男子汉最重要的品质！而且，帮主，饕餮，老四都是这么干的！”
　　我突然觉得不该叫这帮大老爷们儿带孩子，学的全是歪理！但是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给团子盛了一碗酸梅汤，递到他手里。
　　他把笑笑放在凳子上，问我：“笑笑可以喝么？”
　　我点点头：“但是只能喝一点点，她还太小。”
　　明明自己嘴上干得都起皮了，团子却先拿着小勺子喂给笑笑。还行，把女儿许给团子不算亏。
　　七月初五，我没有收到大个子的来信，我心里有些着急。我们每个月通信时间没有规律，但每逢月初，他必会给我来信，因为我说每一个开始都开开心心的话，之后的事情就会顺许多。毫无根据的话，但他就这样执行的一丝不苟。往常，纵然信来迟了，也会在初三之前收到的。我坐不住，不到半个时辰便要去鸽子窝去瞅一眼。相许看着我跟丢了魂似的满屋子乱转，就数落我。
　　“才迟了多久啊，就急成这样。就不准他有事耽误几日？行了别转了，转得我眼晕。消停点儿吧啊！出不了事儿的啊！放宽心！”
　　相许把我揪到她身边，她正绣一顶婴儿戴的虎帽子。圆溜溜的虎眼，嘴巴大张，神气十足。
　　“来来来，帮我穿针。半天穿不上了，这针眼看得我眼花！”
　　七夕前的傍晚，大个子赶了回来。怀里揣着一件新衣，广袖长裙，白衣胜雪，料子摸上去柔软异常，沉甸甸地压手，大热的夏天这衣服却透着一股凉意。想来不是凡品，也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
　　团子摸了摸笑笑的头，撅着小嘴：“笑笑你看你爹不疼你，以后我给你买花裙子穿。”
　　大个子轻轻弹了一下团子的脑门，塞给笑笑一个拨浪鼓便打发了。
　　团子瞅了一眼，怒目而视：“笑笑是不是你亲生的哦。”
　　大个子淡道：“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团子立刻抱着笑笑走远了，边走边嘀咕：“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疼，这是真理！嗯！”
　　我将衣服放到一边，抱着他的手臂：“赶回来跟我过节的？”
　　“嗯。”
　　他抱起我，抵着我的额头轻轻蹭了蹭。我能嗅到他身上的汗味。
　　“这次可以待几天？”
　　“过了盂兰节再走。”
　　兴许去年的盂兰节把他吓得太过，明明已经没事儿了他依旧不放心。我搬出家里的大靠椅，把大个子叫过来，把他当纯天然靠垫。躺在他身上看星星，夜幕之下的清辉，温柔的正好。我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话，想把这些时日的相思都道尽了。他也不嫌我罗嗦，即使我的话毫无意义，他也会回应我。
　　“死人妖跟小朋友最近如何啊？”
　　“沉祈在学做菜呢。”
　　“为了死人妖？”
　　他笑：“嗯。此番回来，他还叮嘱我，求夫人的菜谱呢！还给你备了礼。”
　　我心里高兴：“给给给！小朋友对死人妖这么上心，也不枉她在天工阁受的那些委屈了。”
　　大个子招招手，一卷画轴飞入他的手：“沉祈对她一直很上心。”
　　上头乃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装裱得十分仔细，整幅画散发出淡淡的紫光。一看就不是凡品。画魂以笔为剑，以画为刃。我稍动心念，那画便脱手而去，在院子中间幻出一片荷塘，水波荡漾，花叶娉婷，以假乱真。这武器用起来十分趁手，我很满意。
　　我将画卷召回，捧在手里细细地观看：“师父他们呢？”
　　“就是忙了些，也没有旁的事情。你上回配的酸梅汤好喝，师父叫我再带些去。”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这么惬意了，看到大个子的那一刻，我便完全放松了下来。聊着聊着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大个子早已做好了早饭，团子坐在桌子旁边啃着包子，边啃边对着我羞羞。
　　“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笑笑都吃完了！”
　　笑笑转着手里的拨浪鼓，见我坐下就往我怀里扑，软软糯糯地叫着：“娘亲，娘亲。”我抱着笑笑在怀里，喝着粥。大个子从外面进来，一手端着一碗杏仁酪，另一手端着一大碗红艳艳的樱桃。
　　他柔声道：“醒啦？昨日睡的好么？”
　　我对他招招手，他俯下身来，我对着他的额头“吧唧”亲了一口：“吃饭。”
　　团子万分嫌弃地“噫”了一声，把自己的眼睛盖住了，另一只手还顺带盖住了笑笑的眼睛。
　　难得的一家团聚，即使咸菜包子，也觉得美好的不像话。可是这样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到了盂兰节。大个子抱着我看飘荡满河的荷花灯，灯上的鬼魂随着河水飘荡去了远方。
　　我握着他给我买的精致的灯笼，惶恐再次席卷全身。
　　他轻轻地吻着我的额头，脸贴着脸，非常慎重地许诺：“等我回来。此事一了，天上人间我们再不为他事烦忧。”
　　我慢慢收紧手里的灯笼，轻声应答：“嗯！我等你。”
　　第二天我醒来，身边已是空无一人，床榻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想来，他也怕我醒了之后，就舍不得走了，所以在发现我要醒之时才离去的吧。我握着那轴山水图，双手渐渐收紧。心里烦闷的很，独自一人飞身去了后山。我调起全身的法力发脾气。卷舞凝光，如惊鸿破苍穹。山间巨石震得粉碎，一时之间飞沙走石。一番发泄之后，我慢慢平复下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逢乱世，哪里能求得一世安稳呢？何况我还有笑笑，还有团子，还有帮里那么多兄弟姐妹。我不能消沉！
　　稍稍放纵之后，我便立刻回了帮会，忙进忙出打理着帮会的日常。相许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指导一名小帮众习武，时不时抚上肚子，面带微笑。其实，日子还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