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子语》施闻

24、皇天在上，我命由人不由天

　　顾景瑞肃然道：“殿下莫笑，这才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待我理清了，再告知殿下不迟。”

　　皇甫言道：“我倒是想你能与本王说说，或许本王能为你理清。”

　　顾景瑞摇头：“我唯一能告诉殿下的，只有帝师她这人不简单。别看她现在是凡人，但曾经是什么人便很难说了。”

　　皇甫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想起曾经救过阿聆的那把无痕神剑，西衡帝君为何会出手救阿聆？阿聆的出生，阿聆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这都是他一直想解开的谜。

　　翌日，阿聆再次进宫拜见女帝，可惜又落了个空，刚走到乾明宫外又被拦住。这次花潮并非从乾明宫出来，而是好像在此等候她似的

　　花潮站在玉阶前，道：“阿聆，女帝让你近日管好护国院，其余诸事，你都不必管。”

　　阿聆问：“女帝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花潮道：“女帝昨日痛失爱子，自然是悲痛不已。所以……阿聆，这段时日，还是莫来找女帝为好。女帝要见你时，自会见你。”

　　阿聆颔首道：“诺。”

　　身为臣子，她又如何能够忤逆君王的意思。只是太子之死，怎能用这番轻易的话一笔带过？

　　据说，太子被囚之后，广宁公主在女帝的寝宫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终是因为体力不济晕了过去。而太子自缢那天，女帝即刻命五位先生、刑部以及大理寺等官员进宫，全权命他们调查太子一案背后的真相，若太子真是清白的，当还太子一个清白之身。

　　唯独她，始终没能见到女帝。

　　阿聆想，无论如何，女帝能命人去查明真相，倒也不枉太子的牺牲了。太子若是泉下有知，或许也能瞑目了。

　　出宫的路上，阿聆看着宫廷里都挂上了白绫，想来是在筹划太子的葬礼。这阵子，礼部该是有的忙了。

　　只可惜，人去了，葬礼再豪华，死者看不见，又有何用？

　　走到半路，遇见急匆匆向她走来的皇甫言。

　　皇甫言拉起她的手，道：“跟本王走。”

　　阿聆甩开他的手，道：“誉王若有什么话，请在这里说罢！”

　　皇甫言蹙眉道：“阿聆真的决心要与本王一刀两断。”

　　“不是一刀两断，是本就无多大关系。”

　　皇甫言的眉头皱得更深：“阿聆，本王今日来找你，是有关太子的事。你难道不想听吗？”

　　阿聆简单地挥动一下手中的绢扇，两人便被一道金光罩住。阿聆道：“有话便在这里说罢，有这道金光罩，无人能看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讲什么。”

　　皇甫言道：“阿聆真的相信太子是自缢的吗？”

　　“明炎他，平白受冤，气不过，为证自己的清白，的确有可能这么做。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偏激。”

　　“不，本王绝不信。”

　　阿聆道：“信不信由你，这是事实！”

　　“本王若说太子并非自缢，而是皇命难为呢？”

　　“皇命？女帝总不至于赐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罢！”

　　皇甫言冷笑：“怕是阿聆猜对了。母皇为了大周的前程，为了千万黎民，的确极有可能这么做。”

　　“女帝她疯了吗？”阿聆惊诧不已。

　　“太子命蝶依弑母一事已成既定事实，要想为太子脱罪，只有这个办法。而如此做，正好让母皇下定决心去证明太子的清白，否则她对太子仍心存怀疑，不会完全相信。母皇暗中赐死太子，太子依照皇命赴死，方能向母皇证明他的清白。”

　　阿聆收回金光罩，斥道：“一派胡言。”说罢，离开。

　　皇甫言并未阻拦，因为他知道事实的真相往往都是这样鲜血淋漓，让人无法接受的。

　　阿聆始终不愿相信，难道女帝只有看着太子死在她的手中，才能完全相信太子的清白吗？难道人情真如此凉薄？世人竟如此冷漠，连简单的信任也要靠生死才能看的清。

　　这点，人倒输了妖怪千百倍。

　　太子的葬礼被安排在他离世的十天后，出殡的仪仗浩浩荡荡，围着帝都完整地走了一圈。阿聆虽未在仪仗之内，却知广宁公主应在仪仗之中。

　　当日，举国同悲，百姓都站在家门外默哀。看着太子出殡的人马从自己面前走过，天空中好似下着一场纸钱雨，若天女散花，却散而不乱。

　　近日，宫中虽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护国院却仿若与世隔绝，并未被太子的事所干扰，该修习的修习，该除妖的除妖……

　　只是五位先生却多日未来护国院，护国院诸事皆由阿聆一人操持。

　　一月后，不知不觉又快到了护国院历年招收新弟子的日子——每年的四月二十一日。

　　阿聆想，护国院是该换一换新的风气了，她也该换一换新的心情了。

　　四月二十日的前几天，帝都人头涌动，客栈全部爆满，一时间，太子的去世便被护国院招收新弟子的事给盖了过去。

　　护国院历来选弟子的流程的都是让有意向者先报名，然后经过招选大典的层层筛选方能入护国院。

　　四月二十日，招选大典的前一日。风水学上称这日为黄道吉日，宜婚嫁，宜祭祀，宜出行，万事大吉。

　　只是阿聆万万没想到，这诸事相宜的日子竟出了大乱子。

　　本是平静的一天，护国院门口却围着一群人。

　　阿聆被手下的弟子惊动，疾步到护国院院门口。原本围在门口的弟子纷纷散开，给阿聆让出了一道路。

　　春蝶领头，对阿聆道：“主人，正是此人。此人乃是妖类，却妄想加入护国院，成为一名捉妖师。”

　　原来竟有一个妖怪来到护国院报名，想成为一名护国院的弟子。历来护国院的弟子不是身家清白的公子小姐，也是品行不错的贫家孩子，却还不曾有妖类成为其中一位弟子的先例。

　　阿聆走向被众人围绕的那个“人”。

　　眼前的“人”看似与寻常人没有两样，但他们皆是捉妖师，一眼看出他是由人的魂魄附在某物上形成的，所以他是鬼又不是鬼，只能叫做妖怪。

　　眼前的人脸上带着一副白玉的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虽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但从他露出的那半张精致的脸来看，想是个长相俊美之人。

　　他身上的累累新伤，想是来到护国院后被院中弟子所伤。

　　阿聆道：“身为妖类，何以入我护国院，成为一名捉妖师？”

　　眼前的人抬起头看着她，眼神炯炯，却许久不说话。

　　他的这双眼睛清澈见底不带一丝杂质，阿聆总觉得似曾相识。

　　半盏茶后，他的嘴里嗬嗬有声，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水打转。阿聆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个哑巴。

　　他只是指着登记名字的册子，咿咿呀呀地叫。

　　似乎是认为阿聆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立马抓起之前登记名册的人的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道：“曾经我也是位捉妖师，死后魂魄不愿离开，宁愿化成妖怪继续做一名捉妖师，所以特此前来拜师。吾之诚心天地可鉴，望院长给草民一个机会。”

　　能将自己化成妖，可见他生前的确学过驭妖之术，是位捉妖师。

　　阿聆道：“护国院从没有收妖为弟子的先例，你如何说服我收你为徒？”

　　他在纸上又写道：“若你不收我为徒，我宁愿魂飞魄散。”

　　阿聆看见这，叹了口气，对登记名字的白静轩道：“静轩，将他的名字写上罢，这只是一次报名，至于能不能选上还要看他的能力。他原本也为人，我们护国院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当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白静轩是个白白净净的秀气少年，一副书生的打扮，垂首道：“诺。”

　　阿聆瞧着他身上的伤，又道：“静轩，等他登记完名字后，让人带他去治伤。我不愿别人说我们护国院的人善恶不分，欺凌弱小。”

　　白静轩再道：“诺。”

　　阿聆转头的那瞬，听见白静轩对那人说了句：“将你的名字写在这里罢！”阿聆不经意地看了眼，只见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傅明炎”三字。

　　阿聆走出人群，向书房走去。

　　只是走至半路，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神飞天外。

　　跟在身后的春蝶问：“主人，怎么了？”

　　阿聆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还是说……”

　　春蝶不解其意：“主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聆久久不语，心道，傅明炎，好个傅明炎……

　　阿聆回过神来，方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看见那人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或许也不该称为故人，该算一位多日未见的友人，本以为他已经永远离开人世，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走。”

　　春蝶道：“主人，您的好友不就只有誉王殿下一位吗？先前，您还与之绝交了呢！”

　　阿聆道：“绝交倒不至于。今日便请子语到帝师府一续罢！”

　　春蝶想今日主人定是心情不错，难道是要与誉王冰释前嫌了吗？春蝶心中藏着一分窃喜，道了句“诺”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