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子语》施闻

14、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

　　皇甫言道：“怎么出来了，想来透透气么，还是说嫌现在的思语阁太吵？”

　　阿聆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微红的脸道：“你们皇室的人似乎都不太会喝酒呢！”

　　皇甫言道：“你说的是惠儿还有两位皇兄，他们的酒量的确不大好。但说来也奇怪，酒量都不好，却都喜欢喝酒，你说有不有趣？”

　　阿聆道：“今日女帝召见了我，她说你心思过人，极为聪慧，接近我是有其他目的。”

　　皇甫言淡淡一笑：“随便母皇如何想，本王心内坦坦荡荡，无谓别人说什么。”

　　阿聆眨了眨眼睛，若说皇甫言生性单纯，也的确单纯，只是要看对什么人。若是对所有人都心思单纯，他又如何能在这城府深重的皇宫活下来呢！

　　阿聆望着月光下泛着粼光的湖面道：“子语，请保护好自己！”

　　皇甫言抬头望月道：“阿聆，你担心甚么。你不是常说本王是帝星转世么，虽说别人都不知道，但本王自己心里知道。既然你这么说，本王想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阿聆叹了口气道：“看出你是帝星转世，只是因为紫薇星下，只有你的额间闪有灵光。这种灵光和妖灵很像，其实也是由妖灵衍化而来。不过和妖灵不同的是它没有妖气。你该知道，神其实便是由妖而来的，比如女娲和伏羲虽都是神却也是妖，西王母如是。而你额间的灵光正是远古大神才会有的。”

　　皇甫言道：“既如此，那本王更是死不了了。”

　　阿聆摇头道：“命数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远古诸神最终不都没落了吗？他们终归有自己的劫数，有的化成了山脉，有的化成了河流，更有的化成了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最终在湖边的六角亭里坐下。

　　皇甫言道：“阿聆，本王还记得你当初与五先生争当护国院院长一职的情景。说实话，本王知道阿聆不是一个贪图权利之人，而当时不知多少人正觊觎着护国院院长一职，特别是四大世家的子弟高圣为和贺志诚。谁都知道得护国院比拥有任何一支军队更加有用。如此，阿聆是为了什么想当护国院的院长呢？”

　　阿聆浅浅一笑道：“子语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四大世家的势力已经够大了，其实不是我想不想当这护国院的院长，而是女帝想让谁当这护国院的院长。”

　　三年前，决出谁当护国院院长的第二场比试，是对付土蝼。

　　护国院曾为了研究出对付土蝼的最简易办法，生擒了几只土蝼养着。这土蝼来自灵气充沛的昆仑丘，乃是擅吃人的妖兽，长的像羊，头上却有四只角。

　　女帝定出的规矩是谁能用最短的时间在困兽场内解决土蝼便为胜者。

　　当时女帝说：“此次比试，各位先生可选用自己擅长的武器。”

　　阿聆用的自然是自己擅用的绢扇。

　　也许众人都觉得此次比试并无什么问题。只是皇甫言晓得，五先生中修为最高的高圣为曾被土蝼伤到过。

　　这事得从四大世家的鲍家女儿鲍晓竹上昆仑丘的清凌虚说起。臻冠年，大周道风盛行，女子常入道教学习。

　　清凌虚乃是世外一与护国院有着同样举足轻重作用的地方。因位于昆仑丘上，常年仙气缭绕，云蒸霞蔚。

　　清凌虚的玉清道长也曾教弟子如何养护自己的灵兽。

　　鲍晓竹是个灵气逼人的女子，竟与其他弟子不同，养护了一只土蝼作为自己的灵宠。当年她养那只土蝼的时候，那只土蝼才刚断奶不久。似乎是父母都被人猎杀了，只剩下它一个。鲍晓竹念它可怜又长得可爱，便救下了。

　　刚好师父说要养护灵宠，她便选了它。

　　说实话，土蝼刚出生，就像是一只普通的小羔羊，唯一的不同就是头上多了几个小角，小角又给它增添了几分可爱，颇使人爱怜！

　　这一年又一年的养护，竟养出了感情来。那灵力充沛之地，让那只长大的土蝼化成了人的形象。鲍晓竹教他说话识字，教他吃饭喝水，教他天道人情。

　　一人一妖始终不离不弃，始终相伴相依，始终生死与共……

　　高圣为在未入护国院当先生时，也是清凌虚的弟子，和鲍晓竹青梅竹马。在所有人眼中，他们的关系胜过师兄妹，当属情侣。两人不管是地位，还是才貌，都颇为般配。

　　十年前，高圣为被选为护国院的先生，以铲除妖怪为已任。

　　而五年前，土蝼之害突然大面积爆发，甚至威胁到了帝都，连清凌虚也抵挡不住。

　　高圣为携护国院众人前往昆仑丘铲除土蝼群。好不容易暂时控制住了土蝼之害后，高圣为想起鲍晓竹身边的灵宠也是土蝼，待除之，却遭到了鲍晓竹的誓死抵抗。

　　鲍晓竹为保护自己的灵宠阿钰而被高圣为逼到了悬崖边上。

　　鲍晓竹说：“阿钰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当初土蝼群攻上清凌虚的时候，也是阿钰拼死保护我，保护所有人。”

　　高圣为看惯了其他的土蝼吃人的凶狠模样，道：“晓竹，土蝼是吃人的妖怪，这是他们的本性。不管你如何教，他注定是会吃人的。”

　　鲍晓竹肯定地说道：“阿钰绝不会如此。他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到他。圣为哥哥，你为何不肯信我？”

　　高圣为道：“晓竹，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土蝼。”

　　叫做阿钰的土蝼，如今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始终咬唇站在鲍晓竹身后未说话。直到高圣为猛地推开鲍晓竹，将手中剑刺入阿钰的胸口，他也未有半句怨言和抵抗。

　　如果要了他的命，能够化解这场土蝼之害；如果要了他的命，高圣为便不会为难主人；如果要了他的命，能够让主人一生平安，一生无忧。那么，他不要这条命又如何呢？

　　晓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人，一心守护她的人就这么被高圣为刺中要害，便“啊”的叫出声来。她不管不顾地跑到阿钰身边，急得险些摔倒。

　　阿钰看着晓竹，用尽最后的力量道：“主人，我不曾负你，好在我保护住了你。”

　　鲍晓竹抱着奄奄一息的阿钰，眼中噙满了泪水和怨恨。

　　她满怀怨气地对高圣为道：“圣为哥哥，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成为害人的妖怪。在我眼中，阿钰一点都不可怕。倒是你，我已经再也看不清楚你了。”说完，抱着阿钰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悬崖。

　　高圣为扑过去拦，却只抓住她的一角衣袖。空气中残留她身上的淡香，而这阵淡香也很快被风吹散。

　　晓竹恨他，晓竹要用她自己的命让他悔恨一生。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为了天下，铲除妖邪，他有何错？

　　阿钰自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却没想到主人竟会为了卑微的自己去送死，他不解地问：“主人，为何？”

　　鲍晓竹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只有她知道，阿钰为了她，为了整个清凌虚，险些丢了性命，身上不知有多少道新伤旧伤，而如今竟是她曾经最相信的圣为哥哥要取走阿钰的性命。她怎么能让阿钰一个人走？她不能。

　　她说：“阿钰，你听见了我的心跳声了吗？”

　　鼓鼓的心跳声正是她真正的心声，善良的阿钰才是她的心中所爱啊！当他从庞大的土蝼群里杀出一条路，如脚踏七彩祥云的英雄于滚滚黄烟中向她走来的那刻，她的心已经属于他了。

　　“主人。”阿钰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终于不必看世人的眼光在一起了！

　　……

　　皇甫言道：“当年，鲍晓竹一事，被所有人都瞒住了。高家只说自己的女儿是死在了土蝼的手中，却无人知晓真正的真相。毕竟，鲍晓竹与妖怪殉情一事在高家看来恐怕是一桩丑闻罢！就算散尽千金都要瞒住的啊！只是母皇身边有一群禁秘卫，花潮又身为禁秘卫长，又有什么事是母皇查不到的呢？”

　　阿聆唏嘘一声道：“子语又何尝不是如此，你有你的羽卫，又有什么是你查不到的呢？”

　　皇甫言微愠道：“阿聆你打岔了。”

　　“嗯。”

　　“后来，高先生再战土蝼时，便再不用自己擅用的那把剑了。虽然高先生当时的确暂时控制住了土蝼群，但由于他杀了阿钰，却无意间助长了土蝼群的气焰。土蝼不久又卷土重来，高先生不幸在战斗中受了伤。然后，母皇便命阿聆你前往制服土蝼了。”

　　“当年，护国院伤亡惨重。我只能携带聆音院最后的五十名弟子奔赴昆仑丘，而土蝼群的数量却是数以千计，是子语你向女帝请命，携带数百名羽卫和女帝的千名战士来支援我们。当时女帝下令，就算是拼尽性命，也要抵挡住土蝼军，否则便不必活着回去。”

　　皇甫言淡笑道：“其实不光是本王，太子殿下倒也帮了本王一大把，否则本王如何能够如此轻易地说服母皇派兵援助你。母皇可是觉得你战无不胜的呢！”目光不禁飘向了远方。

　　他始终都记得，阿聆是如何一人直捣土蝼军的核心要地。

　　她只用手中的绢扇，却引得数千土蝼靠近她不得。轻轻一挥绢扇，数十个土蝼倒地化成了万千金光。金光散在空气中，渐渐化成了虚无。

　　皇甫言那时便在想，那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