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故事集》兮树

23、背叛

　　Betrayal
　　2019.11.15
　　这是青年在同一扇窗下等待的第九十九夜。
　　最后一声晚钟在深秋的长街上回荡许久，终于消散。一同消逝行迹的还有遮蔽半轮月亮的薄云。青年浸在月光的瀑布里，因为凉风打了个寒颤，好像真的站在水塘里。
　　而那扇高窗的帘幕也如岸边的茅草，随着看不见的船头靠近柔顺地向两边弯折，分出一条道路。
　　真正的月亮在窗口现身。
　　那是青年等待的人。和他造访的第一晚别无二致，她依然只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天地间便再次只剩下更黯淡的那一轮白月。
　　——如果有人能每晚造访她，坚持一百个夜晚，那么她就会对那个人开口说话。
　　青年并非第一个接受挑战的人，正如在他之前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因为这位女继承人沉默的身影神魂颠倒。最初当然还有不少冲着高贵身世和遗产而来的投机者，更有只是来凑热闹的好事之人，但坚持到现在的只有青年一个人。
　　明天就是第一百夜，她是否真的会纡尊降贵，第一次正眼看他、赠予他话语？
　　青年想起那被皎洁而不祥的月光诅咒的第一晚，他原本也只是与友人同来的观众，却因为云开月出瞬间的一眼跌落疯狂的深渊，加入他曾经嗤笑过的队伍。
　　有过他在狂风中撑伞看着灯塔般发光的窗户的雨夜。有过燥热无风，连虫鸣都被酷暑逼入沉默的夏夜。相比之下，今晚真是个美妙的夜晚。
　　和之前一样，青年等到月落星沉才踏上归途。
　　他从来不在离开时回头，因为新的一晚他还会再来。但在第一百天日出时分流动的微风中，青年驻足，第一次认真地端详那扇窗户的模样。脱下夜色的斗篷，它看上去那么小，也没有那么庄严。
　　青年笑了笑。
　　回到借助的公寓一路上，许多人向青年搭话问好——青年的壮举已经成为新闻，所有人都在等待今晚的圆满结局。
　　青年悄悄躲过房东太太，溜回借住的一居室，开了一瓶珍藏的廉价红酒，喝了一杯倒头就睡。
　　他再次醒来时夕阳已经在燃烧。
　　房东太太在敲门，询问他是不是该出发了。
　　青年把被子拉过头顶，只说知道了，却没有开门。
　　过了一会儿，房东太太的脚步声又响起，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问，他难道准备放弃了？
　　青年还是没有回答。
　　墙壁上的最后一丝残阳被夜色吞下，第一百夜即将来临。
　　青年的房间也有一扇小窗，但连窗帘都没有。
　　砰，砰，砰。
　　小石子敲窗，催促他起身。
　　青年咽下一口唾沫，赤足走过去推开窗户，虽然睁着眼睛却不敢看见窗外的情景。直到他听见陌生却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今晚你一定不会来。”
　　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略微恼怒的停顿：“所以我来了。”
　　月亮背叛了自己立下的约定，离开了天际。
　　青年终于向窗下看了一眼，即便想转头，还是看住了。他以认输的口气宣布胜利：“我知道你会来。”
　　“这我也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