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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洁癖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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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带散了,秦恪弯腰,低头拾起白净的鞋带,利索地打了个活结,目光上移,袜子上裂开的那个口子,指甲大小,边缘参差不齐,挑衅般地耀武扬威。
他皱眉,双手摆弄起袜子来,费力地想把那个洞眼扭到脚后跟位置,眼不见心不烦。
毛茸茸的脑袋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周长青一时兴起,右手以扣篮的姿势锁定他的后脑勺,加大力度。
秦恪瞬间动弹不得,乱扭着脑袋,低吼:“犯病了?”
周长青笑,手上的劲儿却没丝毫减弱,居高临下地发问:“看来心情不怎么好?输了球也不至于这样。”
秦恪没出声,趁着其幸灾乐祸的空档儿,瞬地一转身,双手发力,转劣势为优势,反擎了他。
“别,别。”周长青的脑袋受制于秦恪的腋下,脸色潮红,不断喘着粗气,“还不放手!”
秦恪松了手,拍拍运动服上的褶子,紧锁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
“我说你老大不小了,皱眉容易引起抬头纹。”周长青往旁跳了段距离,嘴巴一如既往的毒。
“难道你没看到?”把褶子全捋直了,秦恪才抬起头,反问道。
“看见什么?”
“刚刚那女的,就不提鸡窝一样的头发了,运动服上的牙膏渍就不能好好清洗?”咬牙切齿,面露鄙夷,此刻的秦恪刻薄得像个缺了牙的老太太。
周长青擦了擦额头的汗,秦恪的洁癖是出了名的。
想不到现在已经严重到眼里容不下他人的邋遢。周长青感觉检查了下全身,生怕遭到他的嫌弃。
刚打开房门,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质睡衣的小女孩便趿着地板拖,冲了过来。
“停!”秦恪即时制止了她,耸耸肩,指指身上的运动服,笑着解释:“哥哥刚打完球,浑身发臭。”
小女孩撇撇嘴,不情愿地跑到另一边去了。
外婆刚好从老家赶来小住,只见她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碗糖醋排骨,呲溜溜地散着香味,“又欺负妹妹了?”
手一个不稳,菜碟往边上一偏,一块黏连着糖醋酱料的排骨滚到桌面上,外婆顺手拾起丢入口中。
“外婆,别呀!”刚想阻止,排骨已经滑入食道,外婆还回味地舔了舔嘴唇。
秦恪脸上更难看了,小心翼翼地脱去袜子,又注意到那个洞,索性直接扔进鞋柜旁的垃圾桶。
望着大外甥火急火燎冲上楼梯的背影,外婆口里唠叨着:“搁我年轻时候,掉到水泥地上的馒头,掸掸灰之后还要继续吃呢!”
今天的晚餐格外热闹,其他一些亲戚也到场了,包括秦筱筱一家。
本来家里是有请煮饭阿姨的,可拗不过外婆的坚持,非得亲自下厨,只好由得她了。
“丈母娘,我来,我来。”秦恪的父亲秦天杰抢先一步,隔着湿毛巾,双手捧起那分量颇重的酸菜鱼,稳稳当当地朝餐桌走去。
秦筱筱作为家里唯一的女性晚辈,正弯腰擦拭那长方形餐桌。手上的劲儿重一下,轻一下的,桌面上的擦痕也是深一道,浅一道的,并不齐整。
本是坐在沙发上看漫画的秦恪看不下去了,“啪叽”一声合上本子,边是边,角是角地放回书架,仗着腿长的先天优势,三两步便凑到她跟前,一把夺过白色抹布,顾自示范起来。
“那就有劳表哥了!”秦筱筱趁机脱身,到一边陪小表妹摆弄起芭比娃娃来。
“我说你……”秦恪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擦拭。
等大伙儿双双入座的时候,长桌的边角方向空出一张椅子来。
“表哥洗手去了。”还不等大家发问,秦筱筱率先出了声。
先是清水过一遍,再仔细地抹上洗手液,双手揉搓数次后,方才放回水龙头下方,洗去泡沫,等手掌表面不再有滑腻感之后,秦恪又从洗手台的柜子里掏出一瓶喷雾装的透明瓶子,对着双手一阵乱喷。
等他跑下楼,就座用餐时,大家已经展开了各种话匣子。
秦天杰看起来食欲不佳,连连摇头,“这孩子语文不行呀!”
他口中的孩子指的正是10岁的小女儿秦臻,此刻她正倚在外婆旁边,骨碟上的骨头吐了一大堆,外婆还一脸慈爱地继续往她碗里夹菜。
想起前几天刚给这孩子开完的家长会,秦天杰更无奈了。作为班级里为数不多的拖后腿分子,他竖着耳朵,垂着老脸,接受班主任的口水教育长达半个小时。
不幸的是班主任还是中文专业出身,那谈吐,那用词,十句话里不带一句重复的。秦天杰感到身心受疲,舔着老脸试探地问班主任能否课后开小灶,被言词拒绝。
“最近要请个靠谱的家庭教师也难啊!”
“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有阿恪这么品学兼有的哥哥,还花什么冤枉钱去请家教?”秦筱筱的父亲是入赘的,小时候有过一段贫困日子,即便现在生活富裕了,为人还是一贯的节俭。
秦天杰转头望了眼坐在角落的儿子,一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正拿着消毒试纸给餐具逐一“洗澡”呢!
“阿恪他公司里的事情就够忙了,恐怕是没那个精力。”还是为儿子想了托词。
秦筱筱的父亲举着筷子,讪讪地笑:“我家筱筱也可以啊!好歹得尽尽做姐姐的义务。”
秦筱筱此刻嘴里正嚼着猪蹄,口齿不清地反驳:“我最近刚找到工作,还没来得及上手。”
她爸忙踢了她一脚,示意她安静点。
朝骨碟上吐出最后一块骨头,秦筱筱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擦嘴,把头转向舅舅,开了口:“二舅,你看我这学画画的门外汉,文化课也不够格。”
秦天杰笑笑,表示理解。
“不过我倒是有个朋友,汉语言专业,最近在家里帮忙,也有找兼职的打算。”
秦天杰双眼立马亮了,“那感情好啊,改日请到家里来坐坐,怎么样?”
秦筱筱露出标志性的酒窝,揽下了这活儿。
次日,加了会班回到家的时候已过八点,客厅的灯是暖黄色调,照得人昏昏欲睡。
秦恪懒得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灯,就着微弱的光源打开了门。
两双女鞋横七竖八躺在鞋柜旁,那双肉桂色平底绑带单鞋一看就是秦筱筱的,她昨天来吃饭穿的
也是这双,还有一双微微泛黄的白色nike像个乌龟似的,趴在那里。
秦恪皱眉,绕过那两双鞋,跳着步子到达深褐色皮质换鞋凳,坐下之后低头脱皮鞋。
秦母正好端着个平底托盘从厨房出来,三个汤碗上方热气腾腾,“回来了!厨房里还有甜汤。”
“有客人?”秦恪头也不抬,用干布擦拭完皮鞋后,小心翼翼地放入鞋柜,还不断比对着方位,稍微斜一点都是不能忍的。
“就是上次筱筱提过的那位家庭教师,长得还不赖!”秦妈吵他这边使了个眼色。
“哦?是吗?”秦恪瞅了眼那泛黄的球面,回答得极敷衍。
秦妈进入餐厅时,里面的三人正相谈畅欢。
“不愧是南大中文系的学生,你瞧瞧这些证书太扎眼了!”秦天杰两眼弯成弧形,乐得不行。
秦筱筱正举着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卖力地夸耀着余好大学四年里的“丰功伟绩”。
连余好都觉得她太夸张了,一只手在桌下拉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适可而止。
秦妈热情地递过来一碗甜汤,余好忙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喝上了甜汤的秦筱筱总算安静了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薪方面,余小姐还能接受吧?”秦天杰为了这不成器的小女儿能有所开化,特意开出了高于市场价的金额。
一星期上三次课,每次两小时。一个月下来就能跳出资产总额负值的状态,余好觉得这交易挺值,便微笑着应下了。
秦妈端着空盘折回厨房时,秦恪真埋头扒着一碗白饭,边上杵着盒牛肉罐头,封盖整块地被撕了下来,边缘没有毛毛脚脚,极光滑。
“早知道你还没吃就该打个电话回来。”秦妈身上系着浅灰色围巾,背着身子在水槽附近清洗餐盘。
“不碍事。”秦恪吞下最后一口饭,开始整理面前的碗筷,罐头盒则是投入附近的垃圾桶。
“哐当”一投便进,篮球场上他向来最擅长三分球。
“把碗拿过来我一块儿洗了。”
“好。”
出了厨房,绕过客厅,取了放在沙发上的黑色公文包后,秦恪上楼打算把会议上讨论的方案再修改下。
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他爸站在门口,背影伟岸,只是人到中年,免不了有些发福的迹象。
秦筱筱早已穿好了鞋,站在对面,话痨不断。
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弯腰半蹲在地上,费劲地系着鞋带。
那微微泛黄的运动鞋!秦恪一脸冷漠,跨着大步朝楼上走去。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余好一只手搭在秦筱筱肩上,由衷地感谢。
“我们什么关系!这点事儿算什么!”秦筱筱的步子大而轻盈,突然慢了下来,顿了顿,转过头来,目光幽幽,提醒了一句:“就是我表哥这人还真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