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站》洛静安

5、第五站

　　周六的早上，姚今睁开了眼睛。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撩开蚊帐，在床头柜摸索了几下。抓到手机，姚今唤醒屏幕，屏幕上显示时间：9点32分。眯了眯眼睛，姚今把手机扔到被子上。
　　在床上又滚了几个来回，姚今再次睁开眼睛，拿上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9点45分。
　　深吸一口气，姚今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打了个呵欠。
　　“你看看都是什么时间，现在才起来，”姚今妈妈走进房间，“刷”地一下拉开房间的窗帘，“姚今你又在玩手机！”声音突然间提高。
　　姚今最喜欢家里的窗景。今天的景致又与昨天的不一样，天难得地一片碧蓝，家对面的房子不高，漆成了米色，有种欧洲小镇风景画的情调。
　　“我才刚醒，看看有什么新闻……”眼看着姚今妈妈脸色像是要黑下去，姚今连忙把手机放下，迅速下床。“我去刷牙洗脸了。”
　　姚今一边刷牙一边听见妈妈在客厅里说了她几句，不外乎是“你手机这么沉迷要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学习了”，然后话锋一转，说今天要去外婆家一趟。
　　“你三舅公今天去你外婆家请大家吃饭，我得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好好做作业，别玩手机！”姚今妈妈怕姚今听不到，在客厅里提高了音量，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中午吃饭的钱我放餐桌上了啊，晚上我回来做饭。”
　　姚今从卫生间里叼着牙刷探出头，看见姚今妈妈穿好鞋子，打开家门，回头看了姚今一眼：“我出门啦。”
　　“拜拜。”姚今嘴里含着泡沫，摆摆手。

　　所以今天一天的时间几乎都是能自己安排的了，姚今想。她走到客厅，喝了几口水就又回到床上，斜靠着枕头，拿起手机。想起妈妈提高了音调的“不要玩手机”，姚今突然很想笑，但又有点意味不明。
　　手机大概看了半个小时，再不做作业今天早上就毫无建树了。姚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书桌前。今天早上的任务是把政治作业给做了，老师布置了两个版面的练习题，全是大题，翻来覆去地问你民主专政、权利义务。姚今把政治书打开，认认真真地挑选段落，把对应的答案抄上去，像是择菜叶子装篮，引用完原文还得不忘要联系一下题目所给的材料。
　　作业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姚今决定出门去吃桂林米粉。
　　姚今小区出门走过一段下坡路到路口再左转，有一家桂林米粉店。在姚今还小的时候它就已经开着了，爸爸晚上没能回来吃饭的时候，妈妈有时会带着姚今去店里吃一碗。姚今最近有点沉迷桂林米粉，准确地来说是沉迷桂林米粉的辅料，酸笋和炸花生米。这周姚今在学校附近的桂林米粉店已经吃过两回了，拉着许欣去第二回的时候差点导致友谊破裂，但是没办法，饿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来“桂林米粉”四个大字，姚今只能讨好地微笑。
　　“不要对我□□！”姚今还记得许欣当时嫌恶地把脸转过去了。
　　从桂林米粉店里出来，姚今没想着立刻回家，她打算到附近逛一逛。今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照着路边的树投下阴影，大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姚今掏出手机，把摄像头调到前置，又默默地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
　　我这样的生活是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吗，姚今沿着人行道边走边想。那些小说电影动漫里的就不说了，可就连同班同学的生活好像都要比自己的有趣一点。我这样的生活也不值得被人记录吧，吃喝睡手机作业，能写出来些什么？姚今自己也觉得无语。
　　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应该是第一天开张，店面两侧放着开业花篮，一直放到人行道的中央的位置，中间排了一条队，队尾差不多要站到人行道外了。
　　或者会很便宜，姚今想，反正去凑个热闹也不错。姚今走了几步，转头忽然看到旁边的书店，脚步停了下来。
　　这家叫“一品”的书店是在姚今初中的时候开的，书店主打的风格跟全市连锁的新华书店大相径庭。姚今对新华书店总是停留在中小学生购买教辅书籍的火爆场面，灰色大理石的地板给人一种工业感。而这家书店则走悠闲派，店里流淌着音量适中，旋律轻柔的外国歌曲，装潢大多是木质的，灯光暖色调，还辟了一个区域专门提供咖啡。很是小资，姚今想，不过小资这个词已经滥了。
　　一开始的时候，姚今还在想这样子的营业方针能做得下去吗。但随着时间流逝，姚今发现来这家店的人越来越多，看来人们都不仅仅满足于购买书籍本身了，这种氛围本身就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听说这家店在大众点评上分数还挺高，有初中同学约姚今来这里聚会，被姚今拒绝了，理由是“我能离我家远点聚会吗，聚会完了就直接走路回家太没意思了”。
　　但这都不是姚今停下来的理由。姚今停下来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而那个人也正好看到了她。
　　是那天轻轨站里对她摇了摇头的女生，同校同学。她正在书店里面，但她不在看书，也不在喝咖啡。她站在吧台里面。
　　中午时间没有什么人流，女生本来正在发呆，看到姚今的时候对着姚今笑了一下。
　　从初中到高中，姚今一直都知道这家店的存在，但是从来没有动过想要进去的念头。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动机，她忽然就很想进去坐一坐。于是她走上几步，推开了门。

　　姚今的这一个举动明显出乎女生的意料，她看见女生突然就紧张起来了，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尴尬，姚今突然就有点后悔。万幸的是女生先开口了：“同学你好。”
　　“啊你好。”姚今感觉自己苹果肌高得有点酸，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怕是很狰狞了。
　　“那天……啊我在轻轨站见到你，然后……”姚今笑了两声，话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点点头。
　　“好巧的。”女生把话接过来，“我那时看你很眼熟。”
　　“啊？”姚今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那个，我可能不太留意身边的……”
　　“没事，”女生看到姚今有点慌张反而有点脸红，“你……和廖和认识，我见到过你们一下放学回家，因为我和廖和是一个班的。”
　　“啊，那个，”姚今有点更慌了，“我和廖和是小学同学，刚好顺路，不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关系。”这话说完姚今有点不是滋味，这关系撇不撇清都很尴尬，这么急急忙忙地把关系说清并不会减少任何尴尬。
　　“啊……”女生带了一种礼貌的“我了解了”的神色，“那……你要不要喝杯咖啡？”
　　姚今的目光一瞬间扫过点单牌，发现价格还可以接受，心安了下来。不过姚今本来就不太喜欢喝咖啡，“澳白”是什么东西？桂林米粉配咖啡，没有比这更有格调的生活了，姚今想。
　　“我请你，”女生隔着吧台凑近姚今，“反正没有人，我们两个喝杯咖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