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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血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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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莲(二)
根据兰花的叙述,“血莲□□”的通缉画像绘制完毕,厉时芳又依照原稿额外多复制了十几幅交给封济县令,很快便被张贴于微雨县的市井城门和其他各县,通缉凶徒。
在绘完通缉画像后,厉时芳缠着尤达康去了案发现场。普兰观此时已经被封锁,齐家三小姐所住的院子更是被重重捕快所包围,而齐家已然接到了噩耗来了人,哭嚎声充斥着整个血腥的空间。
厉时芳眉目冷凝,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发白,这样哀戚惨然的气氛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同样失去了今生最重要的亲人。
脚步沉重,尤达康已经过了知命之年,纵然身子康健,可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儿,普兰观位处县郊位置偏僻,反复奔波下也累得气喘吁吁。
“尤叔小心!”厉时芳突然道,步子一个前冲,及时将差点被绊倒的尤达康扶住。
“多亏珠儿。”尤达康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眼前却有些发黑,“哎,老了老了。”
他感叹着,又在原地静站了片刻才又开始往里走。
“尤叔是累着了,多休息便好。”厉时芳紧随着他的脚步,就怕再出个什么状况。
入了案发的院子,齐小姐几个的尸身已经被安放在了其中一个屋子内,家属尚没有被允许进入认领,只在院子外哭作一团,见尤达康领着捕快走来都围了上来,哭喊着要衙门惩治凶手。
尤达康脱身不易,厉时芳却让阿四领着抢先进了停放尸体的厢房。由于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且是惯犯所为,所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辟,不仅封济县令,齐家也是同意让仵作给被害者验尸的。
屋内窗户大敞着,徐仵作正拿着工具细细检查着,尤达康的二子尤起航也在一旁打下手,正值盛夏午后,空气中弥漫了浓烈的血腥味与尸体渐渐腐败的味道,熏得厉时芳直皱眉头。
“珠儿怎么来了?”尤起航看到厉时芳的身影出现在临时的验尸房内,微微皱眉,“这里这么乱,爹怎么带你来了。”
“徐伯伯好,二哥好。”厉时芳拱手作礼,稚嫩的小脸满是严肃,他又向停放尸体的床榻床榻靠近几步,解释道,“这次县令大人让珠儿负责画凶手的通缉人像,我想着那凶手有在受害者身上画莲花的习惯,便想这过来看看能不能有些其他的线索。”
“原来如此,老夫也是看过你之前的画像的,确如真人一般无二。”徐仵作颔首,用眼神制止了尤起航即将再次出口的话语,放下了工具,走到另一侧的一张床榻边,掀开蒙住的粗麻布,抬手让厉时芳过去,“来,珠儿,这便是被害人齐家小姐的尸首。”
向依旧面露不赞成的尤起航安抚地笑笑,厉时芳凑到徐仵作身边,眼神凝在齐家小姐血肉模糊的尸首上,仔细查看起来。
他薄唇紧抿,眼放寒星,明明是少年白净的模样,却完全不似被此情此景所震慑恐惧,聚精会神地扫过受害者每一处痕迹,横刀斩下仅剩一丝皮肉相连的脖颈、深刻划过露出皮下组织的类似莲花图案的胸脯、指痕与血痕交织的腰背……
尤起航一旁站着看了半晌,见他没有一星半点儿害怕难受的样子,终于平静下心情,开始关注厉时芳检查的结果。
“珠儿,可有看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因为厉时芳已然盯着那齐小姐的胸口瞅了许久,自己旁观着真真别扭。
“嗯,是发现了一些东西。”厉时芳抬起头,细致的眉头微蹙,回看向徐仵作和尤起航,郑重道,“徐先生,您能再带我看看别的尸首吗?”
徐仵作也是吃了一惊,虽然他知道厉家二郎天才之名,更因他之前的那几幅通缉人像而觉得其在人像研究上造诣颇深,却也不能相信厉时芳能从在这短短的一点时间里从尸体上得知更多的线索。
如今他竟明确表示了有线索,徐仵作心中暗叹,惜他在验尸的天赋,可也明了厉时芳前途广大,不可能去做个卑微的仵作。
尤起航眨眨眼,他当然也很惊讶,可厉时芳便如他亲弟一般,此时只有喜悦,忙在徐仵作的招呼下带厉时芳一具一具尸体看过去。
热气蒸腾,汗珠如雨,渐渐透了身上薄衫,厉时芳神色却平淡如常,连眉目也舒展开,没了纠结。
安抚了齐家一家老小,尤达康步履匆匆,声到人未到:“老徐,珠儿可在你这儿?”
他几步踏进来,看到厉时芳三个一齐聚在尸首边,喘气道:“阿四怎么把你带这里来了,吓着了吧。”
他的话一出,尤起航和徐仵作的眼神便投向了正中的小人儿,原来尤达康不是专门带他来看尸体的。
被三双眼睛注视着,厉时芳半点没有心虚的表情,淡定道:“尤叔安心,是珠儿自己请阿四叔带珠儿来的,珠儿并没有被吓着。”
说完,他还弯了弯眉毛,冲尤达康纯纯一笑。
“好啊,原来真是你小子自己跑过来的。”尤起航一掌拍在厉时芳后背上,嗔怒,“差点让你糊弄过去,真是胆大了。”
徐仵作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厉时芳被拍得差点扑到,也失笑连连。
“快别拍了,就你那个大力气,珠儿都要吃土了。”说完,收敛了笑意,“老尤啊,你来得正好,珠儿发现了新线索。”
一听有了新发现,尤达康立马顾不上追究其他,此时此刻一切都没有破案重要。
“珠儿,什么线索?”
安静如鸡,全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厉时芳松口气,整理了思路,说道:“尤叔、徐伯伯、二哥,你们看这里,受害者的胸口处被凶手刻上的这夺莲花。”
他指尖虚指,隔着毫厘之距抚过血莲的线条。
“你们看这根线条,凶手应是从左侧向右侧刻画的,可左侧的刀入肉的痕迹却较右侧轻,而这一条是从右向左刻画,同样是右侧的痕迹深于左侧。仔细看他这一朵莲花,都是右深而左浅。”
说完血莲花,厉时芳又指着断颈处的刀痕,说道:“这一刀横砍在受害者的脖子上,只差一点便头颈完全分离,这相连的一点便在受害者脖颈的右后侧。徐伯伯,你说受害者是平躺的姿势被砍的头,若凶手右手持刀,那应该是从受害者的脖颈右侧入,力尽则应留有左侧的皮肉相连才对。”
徐仵作略有所思,眼中神光一闪,茅塞顿开道:“所以……这凶手惯用的是左手!?”
厉时芳肯定地点点头:“正是,珠儿刚刚看了其他几具尸体的刀痕,都有这个特点。”
“善!善!”尤达康喜道,“这可是个大发现!那□□作恶多端,这次我们定能捉拿了去!”
然而事情并未如预想般顺利,近半月过去,血莲□□如同人间蒸发,周围各县均是一无所获,连其最近作案的微雨县也同样没有任何踪迹。
久寻不到,封济等人便觉凶手已然逃离微雨县的范围,捕快们对县城的搜查封锁也渐渐放松。
众人忙活许久,却仍然无功而返,不免气馁,连带着些许衙门中人对厉时芳所画的通缉人像产生质疑。
厉时芳对于周围人的质疑亦有所知,暗自也是奇怪,平日里却似完全不知情,依旧日日出摊卖字卖画,教导鸢鸢和鲤儿说话。
“来,鸢鸢,叫二叔,二——叔——”厉时芳傍晚收摊,回到家里吃完饭便又进入引导侄儿侄女说话的状态,每日如此,乐此不疲。
“鲤儿也是,叫二叔,二叔——”他两只手指分别点在两个小家伙肉乎乎的脸颊上,挠痒痒一般逗弄着,笑呵呵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早早下了学赶来看望厉时芳的邱同学抽抽嘴角,忍不住推推他支在床边的胳膊,道:“我说你怎么就不慌呢!你可知道那些是怎么说你的?”
“二——叔——鸢鸢,叫二叔——”歪着脑袋,厉时芳轻瞥一眼着急上火的竹马,慢悠悠道,“嗯?怎么说的?”
说着,右手食指又勾着鲤儿的肉下巴蹭了蹭留下的口水。
邱延昱看他一脸满足悠然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怒:“那衙门许多捕快皂隶都说是你的画像不对,他们才找不到人!说你自作聪明,跑到验尸房瞎踅摸说那□□是个左撇子,妨碍了他们捉人!妨碍了公务!还说你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想拍县太爷马屁结果屁都没有!”
噼里啪啦说完一连串谣言,邱延昱粗喘口气,哒哒哒跑到桌上牛饮一杯茶水,放下杯子,掷地有声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默默等邱延昱说完,厉时芳“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又开始重复他那句话。
“鲤儿乖,叫二叔,二——叔——”
鲤儿流着口水,哈哈着傻乐呵。
“鸢鸢,你是姐姐,你更聪明,来叫二——叔——”
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鸢鸢一翻身屁股朝外,连个眼神儿都不给他。
厉时芳泄气地轻叹一声,转过身望着邱延昱,眉眼忧愁地说道:“阿昱,你说都快要慢周岁了,怎么鸢鸢和鲤儿还是不会说话呢?”
青筋暴起,邱延昱怒视着大喝:“厉时芳!”
“我再也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