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2、第一章 山野马铃声1

　　冬日的苍凉已渐渐逼近，还残存着一丝秋高气爽的惬意，蓝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翻滚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向东边远去，苍穹下，连绵起伏的山脉不断伸展、绵延不绝，和蓝色的苍穹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交汇。山谷中回荡着大雁“伊啊、伊啊”的鸣叫，更显得群山巍峨、山谷幽深……
　　一个白衫男子骑着一匹棕色的马，站在万山圈子中最高的一座山上，看远处沟壑纵横、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像在欣赏一幅淡淡远远的水墨画。
　　脚下的山脉像是一条巨龙盘踞在苍茫大地，以他一眼千里的目力都望不到头，山两边，一道一道深沟，好像龙身上一片一片的鳞甲，甲片里的枯枝上孤零零挂着几颗橙红的果子、或几片黄黄的叶子，北面不远处，两座小山对着东方微微颌首，像两只爪子即将腾空而起，而西端，又有一座龙尾一样的山倔强地翘立着。
　　整个山脉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天地精华，云气从地底下升腾起来，像是灵气藏不住终于溢了出来似的，真是钟灵毓秀、物华天宝之地。
　　虽已是秋冬交接、万物凋零的季节，这深山上的密林却还是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即便是早早就该落叶的杨树，也依然是一片生机，和颜色深浅不一的栎树、枫树、梧桐等，共同点缀着身边的风景。
　　正当他沉醉在这一片秀美山川中，看着山坡上叠翠流金的山林若有所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
　　“快，那边有一大片山林。”有人高声大喊，他顺着声音望去，一队人马从东方赶来，正狼狈不堪地向山腰上的密林深处游移。莫非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男子在心里嘀咕。
　　他们正是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被广大农民甚至六国贵族拥戴、两个分别叫做陈胜和吴广的人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男子跟着他们本想伺机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没想到刚找到他们就遇到眼前这个情形，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他们已经渐渐呈现了颓势，看起来兵单势薄，危机重重。
　　难道事到如今，嬴政的秦王朝还气数未尽吗？男子疲惫地闭上眼睛，眼晕里出现的，是大片大片的红，红得如此浓重、如此惨烈……
　　一年前的一天，他正在芝罘岛跟首领凌清子议事，突然得到消息说东海出事了。
　　他赶到的时候，东海已经是一片浓烈的艳红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男海人鱼们一个个以满身铠甲的战斗状态惨烈地漂浮在海面上，女海人鱼们依然美丽动人，俯卧在海面上，空洞的眼神望向各自情郎的方向，一只手向前伸着，好像拼命要抓住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惨烈的海面，着急地游走在大片海人鱼丛中，想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从最东边一直翻到最西边，却没有任何踪影，他心里抱着一丝期望：也许他们逃脱了，所以不曾遭劫。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听到身边“啪嗒”一声，像是积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了的声音。他转头，一个女海人鱼的眼角还挂着一滴茫然的泪珠，紫色的头发，碧色的眼睛，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道是死还是活，他蹲下来，同情地看着她，“姑娘……”
　　她直了很久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你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她舌头有点卷。
　　“姑娘，你没事吧？”他又问。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兀郎？”
　　他呆了一下，“姑娘，我是阿忘，不是忘了。”说完，盯着这位叫她忘了的姑娘，想问问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心念一动，颤抖着的声音叫道：“色玛……姐姐？”
　　她傻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他很久，那个眼神，像是要穿透他的心底，“你是谁？”他打了一个激灵，色玛不等他说话，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嘴角还扯出一丝微笑，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小龙公子，是你？”
　　“色玛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红着眼眶道歉。
　　色玛恍惚地摇了摇头：“海人鱼王国合该有此一劫。”
　　“海人鱼王国国民一向与世无争，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会有此劫？”
　　“那个常来东巡求药的人间帝王，误听了小人谗言……”
　　“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色玛无力地摇了摇头，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那天，她和紫山正在幽暗的海水深处遨游，突然发现眼前有东西正在一颠一簸往下沉。夫妇俩相互对视了一眼，凭在海底生活这么多年的经验，直觉那是个人类，怕是遭遇了大风浪，虽然不知是死是活，但本着最原始的善良，他们加快速度向前划去。
　　待他们接住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海水冲得七零八落，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发紫，探了下鼻息，隐隐约约还有一息若有若无的游丝，两夫妇的嘴角弯起一抹微笑，托住他向岸边游去。
　　游了好久，终于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块大一点的谯石，把他放在上边，又是掐穴又是控水的，费了好大的劲，才看到他脸色稍微转过来了一点。紫山随手从身边抓了条小鱼，不知道用什么划了一下，把渗出的血放在他嘴边，他折腾了半天大概也渴了，下意识地蠕动着嘴唇吮吸那丝丝血腥。色玛看了看海上狂浪的风和头顶强烈的阳光，示意紫山给他搭个窝。
　　搭窝一向都是海人鱼族的强项，他们平时生活在海水中，每个人都会用海草给自己修建一个棺材一样的东西，就漂浮在海中，随着他们四处游荡，晚上就直接睡在里边，一旦遇到什么危险，那也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安身之处。
　　紫山很快找来一堆海草，忙乎大半天终于搭成了一个模样精致但手工粗糙的小屋，他累得满头大汗，便躺在一边的海水里休息，色玛找来了一些人类可以饮用的水，用大片树叶捧着，一点一点地往那人的嘴里送。
　　那人醒来的时候，一眼看到色玛，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府——小屋里光线有些暗，色玛又炫目的不太真实——妖艳至极，却一点不显俗气，妖娆多姿，却又说不出的高贵大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神秘而原始的美。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他也算得上阅女无数，却还是在眼前的女子那强大的气场中迷醉了，及至看到她的鱼尾，嘴角顿时显出一丝诡异的笑。色玛正在专心喂他喝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色玛看见，以为他想起来，还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他却一心被美色所迷，完全没有去思考自己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一把趁机抓住她的手，她这才反应过来，一个鱼尾甩过去，他的半边脸便肿起二指高。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承蒙姑娘的救命之恩，虽然我们第一次相见，但我对姑娘是真心喜欢的，姑娘不如跟我到人间生活吧，我可以在皇上给我的别院里，专门开个荷池给姑娘，姑娘想要多大的都可以。”
　　色玛没有理会他，只是唱起了一首哀伤的歌，紫山听到动静赶过来，知道怎么回事后本想直接弄死他的，被色玛劝住了，说那样做的话就违背他们救他的本意了，不如放他离开，反正海上多风浪，他们最多不再出手，生死由他去，紫山听说又给了他一尾巴，让他快滚。
　　他一路狼狈地划着紫山帮他修好的被海水冲得七零八落的小船返航，并在不久后遇到了搜救他的船队。从海上回来，不便提起鲛人之事，告诉秦始皇说因为遇到大风浪不能到达，但确实看到了三神山。
　　那个被救的登徒子，便是经常鼓动始皇东巡的一个叫做徐福的人。
　　他出生在东海地界一个半岛地带，因常到海上游玩，无意间结识了一些世外高人，学得一些方术。秦始皇消灭六国、统一华夏，徐福通过他的贴身內侍赵高到了他的身边，作为御医为他缓解普通医术对付不了的无名疾，也因此取得了他的极度信任，再加上他求仙心切，对徐福的一切蛊惑毫不怀疑。
　　始皇当年在海上游览，有不少羡门方士向他谈及长生不老之事，怂恿他东巡寻仙。徐福更是数次进言说曾在海上遇到过一个叫安期生的神仙，吃着瓜一样大的枣，在东海悬壶卖药。嬴政动了心。据说他后来和安期生在海上谈了整整三日三夜，至于谈些什么，因当时并无他人在场，便就不得而知了。但从此之后，秦始皇更加醉心于炼丹问药、求取长生。
　　他第一次东巡，是统一大国的第三年，白潋曾站在山巅，看着他一路向东巡察郡县、登泰山、立石碑、举行封禅大礼，然后从阴坡下山，在梁父山禅祭地神。山顶仪式结束之后便率众直奔东海而来，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羡门高等祈求福佑。也就是在这一次，他登临了芝罘，惊鸿一瞥中对芝罘在仙药之外又多了一份觊觎，于是往前走了没多远又折返了回去，派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到海上寻找。却不想遇上了大风浪，徐福差点送了命。
　　色玛和紫山却不知，他们好心救人，却为自己和王国引来一场飞来横祸……
　　他红了眼睛，手紧紧握成拳头，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人间的狗皇帝，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不、不要，这是海人鱼王国的事情，必须由我自己处理，何况，他毁了我一个王国，我只杀他一个，如何对得起我这些惨死的子民？”
　　“姐姐说的对，他灭了鲛人王国，我们去灭他大秦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