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13、第四章 杏花印记3

　　偏过头想好好探究一番时，发现他已经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一只手还兀自紧紧抓着杏花印记那个地方，像是想要把那朵杏花给抠下来。
　　白潋无奈地看着他直摇头——这小孩儿太不懂诗情画意，在这样的夜色下竟也能轻易睡着，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濡奸席，把她放了上去，然后裹着抱进了鸟屋，看她在睡梦中脸上露出的甜美的笑，大概是被那个笑容感染，内心也一片柔软，忍不住伸手想要在那抹笑容上逗留一下，却突然看到她的眼角不知怎么留下一滴眼泪来。
　　“傻孩子，不知道做什么伤心的梦了。”帮她擦干眼泪，久久望着她，直到她终于平静地沉沉睡去，才转身出去，一个人坐在树梢头望着东方发呆。
　　一片黄叶飘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正要拂去，突然怔了一下——落叶下方，隔着衣服，正是杏花印记的地方。小夕以为那是谁刺上去的，殊不知，那是他想一个人，哦不、一条鱼想的。
　　从一看到她的那一眼，她便镶嵌进了他的心里，多年之后，化做杏花浮在肩头，每当想起，便生疼生疼的，好像那里别着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把刀。思念能化作一朵杏花是因为他曾经听到她在梦中提起过杏花之约的字眼，他便记在了心里，以为他肩膀上长出了杏花，她便早晚会赴约。
　　他闭上眼睛，一点黄色的光从两万年前的圆海游弋而来……
　　两万年前，圆海中央，有一束桶一样粗的光从海面直通而下，被称为死亡漩涡。
　　它无底又无形，不慎冲进去，瞬间就会被粉碎得连渣子都不剩，但又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光亮正中央特别白的、棉花样的、混沌不清的一团，是圆海之心，万流归一，力量在这里得到平衡，再重新分配……
　　此时，圆海之心里停留着一个拳头大的透明贝壳，里边安安静静躺着一条白色小龙，乍一看，像个包裹着小龙的贝壳样琥珀。而实际上小龙是活的，他之所以能在这死亡之地安全待着，除了有圆海之心的护持，还因为那个透明贝壳乃是定海神珠所化，五仙山上下颠簸的时候，要不是有它撑着，怕是早就流于西极了。
　　小龙忘了自己在黑暗中到底蛰伏了多久，只知道不管睁眼闭眼，眼前都是无边的黑暗，丝丝滴滴的水流，暗涌着巨大而深沉的力量；或者干脆巨浪滔天，张狂地呼啸奔驰。有一股力量好像在通过他身上的一个毛孔慢慢渗入他的体内，有时温暖舒适，有时铿锵有力，有时横冲直撞。就在这一张一弛中，他一天天长大，贝壳里边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有人曾告诉他，当能量吸收到一定的程度，日月山川皆在掌控之中。
　　“你是谁？掌控日月山川又有何用？”他暗自生气，可那时还不能发出声音，再多的疑问也没人听到。待到能发声的时候，那个人便没有再来过，那个声音也再没有响起过，他无从知道自己从哪来，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更不知道能量吸收到了哪个程度，只知道爪子一伸开，隔着贝壳都能把身边的海水生生分开一条缝，只是睁开眼，还是一片乌黑，只能感受到海底深处暗流涌动的力量。
　　那样的日子又过了不知多久……
　　有一天，他睡梦正酣，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一群东西游来游去，啾啾、啾啾，听起来无比欢畅，他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大能耐，竟可以在这里游荡一圈后还安然无恙，只是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着急的想要发出声音，无奈嘴里只是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哇，这里有一条小龙”，啾啾、啾啾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竟然听懂了他们的语言，虽然那语言和他之前听到过的并不特别一样。
　　自从多年前那个神秘的声音消失之后，这是小龙第一次听到海水涌动以外的声音，虽然眼前还是一团漆黑，但这热热闹闹的声音让他顿时舒畅了不少。
　　令他意外的是，此后，那群发出“啾啾啾啾”声音的小家伙每天都会过来玩耍，偶尔触碰到贝壳，隔着一层东西都就能感受到它们的热情。
　　这天，他们闹得正欢，突然有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叫到：“看，咲哚公主来了！”
　　小龙循着声音往远处“看”，一条黄色琉璃般透明、比人类的指头肚还小的小小鱼儿像流星划过天际，从远处轻轻巧巧地划了过来，为这无边的黑暗带来了一线动人的亮光。
　　严格来说，此时的他还没见过人类，不过后来无数次回忆那个场景，总把她和指头肚联想在一起。
　　不一会儿，那条叫咲哚的小鱼游到了小龙身边，她的线条圆润而灵巧，浑身散发着玉一样温润透亮的光泽，如太阳般照亮了周围的世界。她好奇地看着他，声音甜甜柔柔的：“小龙哥哥，你自己待在这里的吗？”
　　小龙直直地盯着她，想说，我这么大条龙你看不到吗？不是我自己难道还有别人？但这话也只能想想，根本不忍对小鱼说出来，一时忘了作答，鱼群看着他的呆样，哄笑了起来。他这才顺着她发出的光，顺便把眼前这群小家伙看了个清楚——那条被称作咲哚公主的小鱼黄色透亮、精巧可爱，其它鱼也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红色的、蓝色的、黑色的、长条的、扁平的、圆鼓鼓、松松软软的，好玩极了。
　　他们在水中欢快地畅游，有比咲哚大不了多少的小不点，也有比小龙还大的，不一样的形态，却是一样的俏丽美好、安详幸福。
　　咲哚只有蝌蚪那么大，在这所有鱼中是最小的一个，却也是最精巧、最闪亮、最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的一个。
　　她在小龙面前轻轻摆动着尾巴，玲珑优美，小眼睛闪着俏皮而灵动的光，对着小龙微微颔首，小龙不由自主地伸出前爪，想把她捧在手里，又怕一不小心，冰凉的贝壳弄痛了她，只是伸着手掌做出一个把她托在掌中的动作，咲哚的小尾巴贴住贝壳，小龙的爪子伸过来，隔着贝壳，她滑滑溜溜的肌肤的触感顺着海水传递到他的掌心。
　　小龙无限好奇：为啥咲哚来了，海底就不是一片黑暗了？她看起来那么可爱，如果能出去跟她玩一会儿，那该多好！想到这，贝壳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小龙瞪大了眼睛，莫非自己现在就可以用意念令天地变色了？一瞬间，贝壳的口张的更大了一点。
　　也许是因为眼前鱼儿们的安逸，让他忘了自己游出定海神珠、离开圆海之心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伸腿，一只脚便露在了外边。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呼”的一下，海水急速旋转，已经拥有了一点神力的小龙被弄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定海神珠的一角像贝壳一样紧紧咬合着他的一点皮肉，他瞬间就能被这无形的力量所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咲哚轻轻巧巧地摆着尾巴游了过来，堵在贝壳开了一点的那个小口里，暂时绊住了海水的飞转，然后在小龙晕过去之前，喊其他鱼儿帮忙把他和贝壳拖到了漩涡之外比较安全的地带。
　　刚离开漩涡，不知道是小龙急于冲出贝壳的想法惹怒了它，还是能量吸收得太满把它撑开了，“咔”的一声，贝壳开了口，小龙嗖地一下被弹了出来。几乎就在同时，咲哚被漩涡冲得哗”地一下开始旋转，旁边的鱼群吓了一跳，赶紧前去抓住她，第一时间把她拉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漩涡，脸色苍白。
　　一群鱼都围着咲哚半是心疼半是担忧地嗔怪：“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没事吧？”小龙想要过去拉住她看她怎么样了，鱼群齐齐转头，用一种说不上是责备还是什么的目光看着他。他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很大祸，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咲哚倒是没所谓地笑笑，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呀。”看到小龙身上刚刚被咬合的地方有血渗出，咲哚惊叫了一声，看了眼他身边的神珠，试着在流血处擦拭了几下，贝壳在一团光雾中变成了一粒明珠黏在了那里。很久之后的后来，等他再看不到她的时候，那粒明珠便在他的每一刻思念中化作了一朵杏花，镶嵌在了他的皮肉里，好像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咲哚看他没事了，不胜欢喜，扎挣着从鱼群里出来，拉着要他赶紧离开：“小龙哥哥，快走，这里危险。”
　　小龙此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任由她拉着，离开了这片圆海。
　　……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夕看着已在外边静坐的白潋眼周的黑眼圈，好奇地问：“潋哥哥，你怎么受伤了？眼睛不小心磕树上了吗？来，给我看看。”
　　说着，就要拉过来看，白潋拼命躲闪。
　　“那好吧，我得先走了，回寨子里帮你拿药，你记得在我回来之前给我准备吃的哟！”思路还来不及转换，他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白潋苦笑着点了点头。
　　她一蹦一跳的，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