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108、第三六章 风流云散2

　　他真正醒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是白尨毛把他摇醒的，他能活着是因为他是仙，有长生不老之躯，不管经受了什么，不管有多痛，都不会死。
　　昏迷时，他遇到了哚哚，也看到了小夕，他不知那些是梦是真，只知道即使面临死亡，她们依然是自己最最割舍不下的牵挂。
　　苏醒前一刻，小夕的声音恍惚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潋哥哥，今生，我们缘分已尽，若有来世，希望我们早早相遇，一生一世，只有对方一个人。”
　　他大喊着，小夕、小夕，不，我们的缘分不会尽的，相信我，不管你去哪，我都愿意跟着去的，求你，不要抛下我……却只能听到从水面上传回来的自己的回声。
　　“三哥，我们回去吧，父上母上都在东海等你，你的身体也需要好好恢复。”
　　“四弟，小夕醒过来了吗？”
　　白尨毛把头转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对着旁边说道：“三哥，小夕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研妍里的人已经带她回寨子里了，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望她。”
　　虚弱不堪的白潋坐了起来，抓着白尨毛衣服的领围：“你说什么？小夕她没有醒过来？我明明都看到她了，她还一直和我说话呢，怎么可能？”
　　“三哥，你是在梦里和小夕说话的吧？她现在还昏迷着，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未知数……”说到这里，转换了语气，“哦，不，但她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咱先回去把伤养好，然后站在小夕面前，让她第一眼就看到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潋哥哥，你说可好？”
　　白潋发了一会儿呆，想到在梦中，小夕对他说，他们缘分已尽，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死命拉住白尨毛：“四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告诉我，小夕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死了，对吗？”
　　白尨毛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哥，如果你真的对小夕好，就忘了她吧，忘了世上还有妍小夕这个人，一心一意去找你的哚哚，我也会一起帮你找，不论天涯海角，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忘掉她才是对她好？”
　　“因为，她即便醒过来，也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需要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内心不能有一丝波澜，你以为，当她看到你的时候，可以做到吗？所以，你是希望看着她死去，还是在看不见你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你见过她？”
　　白尨毛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点点头，“是，我见过她，不过她因为昏迷太久，像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的样子。”
　　“是……是吗？如果看不到我，能让小夕平静安稳地活下去，我可以试着忘了她。”
　　白尨毛同情地看着自己的三哥，他看得出他说这话时眼中的失落和绝望，可是，有些痛苦你不得不去承受，他装作默然的样子点点头。
　　“四弟，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夕她，在海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把她救上来的？”
　　白尨毛沉默了很久，“三哥，忘了她吧，那个有血有肉，对你含情脉脉，会为你欢喜为你伤心的小夕，已经不在了。”
　　白尨羽心里“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他没再说话，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能眨一眨，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就那样痴痴呆呆地坐着，对于这个世界，不再有半点回应。
　　白尨毛找来了一辆云辇，小心翼翼地把白潋放进去，随后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在马身上轻轻一拍，马儿嗖地一下，冲上了云霄。
　　回到瀛洲的他，又恢复了之前刚从西极回到瀛洲时的样子，整天痴痴傻傻地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一个人坐在悬崖边，望着海面发呆。
　　大家都以为他大概会就这样枯坐到天荒地老，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那个人正是紫萼。
　　当初正是出于因为某个可能性而对她产生愧疚，才不惜又一次离开仙界隐于人间，一晃七年过去，他和她有过一次交集——便是带小夕来东海那次。后来在圆海小夕出事，他以为是她的阴谋，后来听她表妹说，是她为了避免使他再一次被流放，不惜到天界救出了他父仙。
　　如今那一幕恍然再现，他不由有点恍惚，有多少次，他对着大海深深呼唤，哚哚，你到底在哪，又有多少次，通过某些丝丝的牵连他也曾问过自己：紫萼会是哚哚吗？最终，他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不肯，是因为从紫萼身上找不到和哚哚在一起时的感觉；不敢，大概是因为，无法相信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找到。
　　如果她真的是哚哚，而今再次见面，他对她当初那些愧疚的理由就可以抹去了吗？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站起身，准备避开。紫萼却已经看到了他。“一别经年，白公子还是对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吗？”
　　“对不起……”白尨羽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紫萼从脖子上取下那半边玄月石，放在手掌心，“小龙哥哥，一别经年，你的那半边我当时没来得及放在你手里，你还愿意跟我一起把它找回来吗？”
　　白潋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紫萼——
　　天在旋，地在转，时光仿佛又带着他回到了两万年前。
　　那海底的嬉戏和呢喃，那飘飞的身影和相伴，那黑暗中倏然游来的一道光，那双在海星洞口松开的手……那时，员峤和岱舆还在，他和哚哚为了寻找嗽月兽和遥香草，偷偷飞上了岱舆……那时，鳌甲还在，他们经常陪着他，听他讲海内外的各种奇闻……
　　哚哚，原来，自始至终、从头到尾，我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时间愈久、爱得愈深，即便是，你早已不再陪在我身边。
　　在某些时候，在我面对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暂时忘记了你，但是我错了，我只是把你隐藏了起来，隐藏在心里更深一层的地方，如此反复几次，你在我心里就扎根愈来愈深，深到即便我粉身碎骨也无法把你抹去。
　　紫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痴痴看自己的模样，许久之后，把那半拉玄月石托到他眼前，“二山流失之后，宇宙看似一切太平，但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危机重重，若是皎珠再不出现，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现在，是不是该重新找下去了？”
　　白尨羽依然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紫萼把半拉玄月石收起来，“从头到尾，自始至终，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
　　“也就是说，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
　　紫萼点了点头。
　　那些因为对她无心、所以平日里想不起来的他们认识以来相遇相处的点点滴滴，此刻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初见他时的羞涩，一次次表示的好感，订婚之夜因为失望而冷冽的眼神……那些曾经的怀疑，和那个不肯承认她就是哚哚的理由，都瞬间土崩瓦解了：“对不起，我……”
　　紫萼赶紧抬手做出要捂住他嘴巴的动作：“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都无法磨灭我们曾经的陪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重要的是，我们又重新遇见了，不是吗？”
　　白潋苦涩地笑，心里隐约响起一个声音——小夕，若你也这般大度那该多好！转而又自嘲地笑，即便她也那般大度，他又如何能对自己如此大度？不然，何必出走人间许多年？
　　他痴痴地看着她：“你真的愿意认为，一切都可以过去？”
　　“为什么不？我们相互花了那么多年寻找对方，难道就是为了生气、难过、不原谅吗？我觉得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我们重新遇到了，而且本可以重新在一起。”
　　“不管我曾经对你有多冷淡，心里还曾深深牵挂过另外一个人，甚至现在依然牵挂？”
　　“你曾经对我冷淡，只是因为你暂时没有认出我来，你曾深深牵挂过另外一个人，也是因为我暂时没让你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谁的错误造成的，那个错的人也只能是我，小龙哥哥，对不起，我该早点认你的。”
　　“所以，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肯告诉我你是谁？”
　　“对不起，虽然我有足够的不能告诉你的理由，但我现在不能说。”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现在又认我了？”
　　“我看不得你再继续为另一个不是你要找的哚哚的人伤心了。”
　　“所以，你觉得，最重要的是，能够在一起，而且可以重新在一起，对吗？”
　　“对。”紫萼乖顺地点点头，一反往日骄纵的样子，倒还真有点哚哚的风范。
　　“好，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未了，紫萼，你先回玄洲等我，好吗？”——他没有意识到，此时，他本应该叫她哚哚的，但是不自觉地却依然叫了紫萼。
　　紫萼听此，稍感意外，看了眼瀛洲的方向，然后转过来盯着白潋看了一会儿，“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