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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04 ...

  •   下午六点,燕城国际体育中心外,已是人山人海。年轻女孩们穿印有乐队头像的t恤,在馆外排起长龙,等待入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馆内传出,乐队的每次试音都能引发海啸般的尖叫。

      隔着休息室的单面玻璃,维克多叼了根烟,兴致盎然地观察了一阵,“疯狂,我喜欢疯狂的大胸女孩。”

      没人理他。

      “喂,巡演完了谁陪我去贵州?”维克多锲而不舍的追问。他出生在中俄边境的黑河,有四分之三的俄罗斯血统,但祖籍却是在贵州某个偏远苗寨里。这次要去替祖父母还愿。

      这一次,鼓手与贝斯交换个眼神,无奈地摊手,“同情你,但我们不去。”

      “韦呢,你去不去?”

      众人的视线,连带着摄像大叔的镜头,奇唰唰地转向沙发角落。

      俊美的黑衣男孩把膝上换过弦的吉他放在一边,硬邦邦地丢了句不去,面无表情地起身出门。

      “韦怎么了?”贝斯疑惑道,“他看起来很不爽。”

      “从昨晚回来以后,一直到现在,韦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鼓手补充道。

      “这种场面很容易让歌迷以为你们搞内部分裂的。”摄影大叔说着抱怨的话,却把镜头兴奋地对准余下三人。

      Daydreaming从欧洲起家,一夜成名,风靡欧洲后在亚洲也有了无数歌迷,最近在进军美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似乎只有在美国获得成功,才能算在全世界成功了。大概是出于什么乐队形象展示之内的理由,现在有摄影师在跟拍一档巡演纪录片。

      维克多一掌挡住镜头,又暧昧地笑了下,“我猜韦大概失恋了。”

      昨天回来的路上,韦麟神色阴郁,一言不发。银色保时捷左冲右撞,蛇形走位般冲刺在川流车海里。维克多当时就发了毒誓,这辈子他再也不坐韦麟的车,违誓就单身三年。

      过去几年,韦麟总是高频率地出现在娱乐新闻上,要么是花边,要么是他超速,要么是他飙车把自己飙进了医院,总之不会有好事。采访被问到时,这个人总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啊,不好意思,职业习惯改不掉”这样的鬼话。

      如果没有组乐队,韦麟应该会去当F1赛车手,可每次这家伙把油门踩到180迈,奔行在洛杉矶的摩浩兰大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变相行驶在一条疯狂自毁的路上。

      于是经纪人每每喝醉酒后,抱着维克多欲言又止,韦麟真的不用去看心理医生吗?万一这颗摇钱树哪天想不开,把乐队解散了……

      “失恋,他什么时候恋过?”

      “他会失恋,谁把他甩了?”

      “上次那个playboy的封面女郎,还是那个红毯摔倒的女明星?”

      八卦的烈火熊熊燃烧,韦麟不幸成了焦点人物,牵连甚广,摄影大叔烦不胜烦,吼道:“停止讨论女人,说一点可以播出来的。”

      这些家伙私底下百无禁忌,说的干的都是不能播的,真是头疼啊。

      而此刻,韦麟正从体育馆侧面出去,靠在咖啡馆墙外的阴影里抽烟。他对自己同伴们的无耻行径毫不知情,不过就算知情,他也不会在乎。

      女孩们的T桖上印有他的波普照片,来来往往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发现他。

      韦麟掸掉烟灰,皱眉看着两个刚从咖啡馆走出来的女孩。隔得不远,她们的谈话尽数落在他耳中。

      “阿书,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糖,杏仁核桃味的。”

      “谢谢,不用了,我喜欢薄荷香草味的。”

      “都怪我,我下次再陪你去书店。”许明月说得十分诚恳。他们校区在郊外大学城,书书原本想先去买两本参考书,但许明月要参加歌迷聚会,怕时间来不及,因此书书只得作罢。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书书,你真的要去贵州啊?”

      韦麟突然站直了。

      “应该会去吧,我想过了,再说我三年前也去过那边一次。”梁书书声音渐低,“不过,如果论文通过的话,我不用重写了,也不用去贵州了。”

      她后面的话,韦麟没办法听清楚,她身边那个女孩拉拉她,“阿书,快开场了,我们进去。”

      阴影里,韦麟眯着眼睛,看着梁书书从他面前经过,看着她消失在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入口处,直到指尖烟灰开始烫手,他才恍若大梦初醒般。

      他找了她很久很久,现在她出现在他面前,她的喜好没变,穿衣风格没变,口味也没变,她甚至还来看他的演唱会。

      她唯独忘记他了。

      *

      抽完两根烟,时间差不多了,韦麟回去。开场前最后一分钟,四人经由vip通道在黑暗中等待登场,韦麟突然开口:“你什么时候去贵州?”

      “下周二,有事?”维克多正在调整呼吸,按照惯例,他最后一个登场,要在前奏响起的三十秒后,以闪亮炫酷的姿势从升降台上蹦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鼓手已经升上去了,外面是歌迷山呼海啸般的尖叫,维克多一时没有听清。

      “我说我爱上你了,跟你一起去贵州。”

      他说得轻佻至极,说完就背着吉他出去。留下维克多一个人发愣。歌迷尖叫的分贝陡然高了一个八度,前奏已经响起,没时间了。

      韦麟真他妈有病,维克多跳出去的时候想,希望今天不要忘词。

      *

      彩色的灯光在场馆上方疯狂变幻,一如极光时的天空覆盖下来。梁书书靠着栏杆,无奈地望着下面狂热的人群。她的山顶票,在体育馆最上面的第五层,远离舞台,俯瞰全馆。

      演唱会已经过半,从开场起,她耳边就持续充斥着尖叫,主唱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嘶吼,台下的粉丝如痴如狂。灯光每每扫过下面疯狂甩头摇摆的人群,她都觉得这像个集体嗑|药狂欢的现场。

      到现在为止,她的全部感受,灯光还不错,营造了一种末世混乱的空虚感,粉丝群体对偶像的崇拜神化行为,可抑制追溯到远古的祭祀活动,她回去得查查相关资料,至于音乐……有一点吵。

      在她身边,是一对圆脸小情侣,每一次韦麟出现在大屏幕上,女孩都要尖叫他的名字,然而她男朋友叫得比她还大声。书书有点羡慕,她融入不了,也理解不了他们的快乐。

      这时正值一首歌结束,主唱右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他说了几句话,中文和俄语混合,歌迷突然激动起来,疯狂大叫韦麟的名字。

      呼喊声如海潮般一阵阵涌来,持续了近一分钟,书书一片茫然。屏幕上是韦麟那张放大数倍的脸,湿淋淋的黑发,一双冷诮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睛,额上的汗缓缓滑过湿发间的眉钉。除了开场时那句自我介绍,他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眼下数万人正在狂呼他的名字,他看起来也很无动于衷。

      维克多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看,他不唱我也没办法。”

      粉丝爆发出失望的尖叫,台上韦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走过去和维克多说了些什么,随即就下台了。台下一片骚|动,维克多说了些无聊的暖场词,韦麟再度上台,手里换了把木吉他。

      歌迷再度尖叫,音浪铺天盖地犹如海啸。圆脸女孩竟然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抓住书书,激动得声音发抖,“天,天哪,他终于要唱那首歌了。”

      书书不明所以,她有点担心这个小圆脸会不会晕过去。此刻第一个音符滑落,就像一片羽毛在月光下坠落,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数万人的体育馆里只有乐音轻轻流淌。

      台上另外三人不知何时下去了,舞台上,韦麟独自站在一束光柱里。

      原来他还会唱歌,书书还在诧异,一连串忧伤的音符滑落,韦麟低低的嗓音潮水般的漫过体育馆。

      这个瞬间,书书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遭受了重重一击。

      她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她分明是第一次听这首歌,可是每一个旋律,每一句歌词,都仿若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一般,乘着记忆的河流破空而来。

      她溯流而上,是无边的海水轻涌,是风里微甜的花香,是茫茫的雾气里,有什么汹涌的东西要呼之欲出,她不明白,也抓不住。

      屏幕给了一个特写,韦麟半垂着头,碎发遮住眼睛,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跃动。台下数万歌迷一起举起手臂,挥舞着手机闪光灯,齐声合唱。那黑暗中星星点点的光,好像广袤银河里散落的星辰。

      隔着万千人潮的海洋,梁书书瞭望远处的舞台,她在心底稍微修正了一下对韦麟的看法。这是她听过的最忧伤的歌,让她无端想起昨日博物馆外,那个人背对着夕阳而站,形单影只。

      要等到很久很久后,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知道,这首歌是为她而作,这所有人聚在一起,唱的是他对她的爱恋。他说,因为那时他的爱人站在台下。

      只是此刻,她不明白。

      哀伤的琴音流水般淌出,梁书书想了想,开了手机闪光灯,学着那些粉丝的样子一起挥舞。

      舞台之上,韦麟望着下面由无数星光汇聚的银河,眼神黯淡一瞬,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

      *

      唱完最后一首歌,在歌迷一遍又一遍的encore中,乐队返场两次,演唱会完美落幕。成员下台后,狭长走廊内四人的一举一动仍然被记录下来,播放在舞台的屏幕之上,又惹得歌迷阵阵呼声。

      直到他们进了专用休息室,大门阖上,隔绝掉所有外界窥探视线,精疲力竭的四人随便往地下一躺,维克多踢了韦麟一脚,“韦,你今天弹错了两个音。”

      “队长,你也有弹错的时候的。”贝斯有气无力地说话。

      早些年他们还是地下乐队时,演出状况百出,主唱忘词抢拍,贝斯按错弦,鼓手漏了节奏,只有韦麟,从不出错,稳定得像海神柱上永不熄灭的指路明灯一般。

      乐队不成文的规定,谁出错,谁连续一个月请所有人吃饭,其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韦麟从地上爬起,声音懒散,“你们商量完了直接告诉我,我请,连续一个月。”

      他拉开遮挡的丝绒窗帘,外面是正在退场的人群,无数黑点潮水般占据了整个广场,天穹下的远方,是城市璀璨的灯火。

      舞台上的那一秒,当时他正和贝斯手换位,横穿过舞台,屏幕上快速闪过一张张歌迷的脸,他心底忽然一乱,按错一个和弦,她在台下,也是那样兴奋期待的表情吗?

      从八岁起至今,这是他十四年里仅有的一次失误。

      人群褪去得差不多了,广场慢慢的空下来,只剩下昏暗的路灯。她应该也离开了。

      “韦,你看什么呢?”

      韦麟拉上窗帘,漫不经心道:“喝酒去?”

      *

      书书和许明月回到寝室,她去洗漱时,许明月仍然精神亢奋,“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第一次在现场唱歌,他从来不唱的,天哪。”

      “那歌叫什么名字?”书书随口问。

      “修道院玫瑰,好像是写给他初恋的。”

      寝室另一个女孩从盥洗室出来,插嘴道:“他换女朋友换得好勤快,新闻说他一个月换一个。”

      “不知道,反正从来没见过照片,再说了,一个人长成那个样子,有几个前女友算什么啊。”

      “不过他承认的好像就那一个。”许明月继续说,“其实也不算承认,他写了那首歌,我们都猜是写给他初恋的,但他从来没解释过。”

      “他19岁写修道院玫瑰,自己录了一个版本,从不在公开场合唱,也不给维克多唱。歌出来的时候粉丝掘地三尺,什么都没挖出来。”许明月的声音里带了些惆怅,“书书,你想一下啊,他19岁顶着那张脸,给他心爱的女孩写歌,说你是独属于我的玫瑰,想想就要浪漫的晕过去。”

      许明月还递了根耳机过来,“你听,这是韦麟自己录的版本。”

      书书正待接过耳机,手机突然响了,是陈教授。

      [书书,论文的事尚有转机,院长看过你的论文也很欣赏,我已跟院长商量过,明天下午内部评选,你上午10点去找院长报道。]

      她握着手机看了两遍,许明月凑过来,“阿书,你怎么了?”

      “没事,有可能不用去贵州了。”

      到了就寝时间,熄灯后,书书拉上床帘睁眼躺在黑暗里,心中忽地一动,手机付费下载了韦麟的修道院玫瑰。

      与现场哀伤略带沙哑的版本不同,这个录音室版本,他的声音多了些少年气,又仿若午后空旷的房间内,他在你耳边喃喃自语,于是那句歌词唱出来更令人心动:世界在沦陷,你是专属于我的玫瑰。

      这个人看起来倒是深情。书书模糊地想着,昏沉沉睡去。

      如以往许多次一样,她被困在自己的梦境里。燎天而起的大火,碎金海面上溅起的巨大水花,肺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破碎玻璃里鲜血淋漓的脸,这一次多了一些内容,一双冷漠又轻佻的眼睛,下一个瞬间,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温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书书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手机的绿色指示灯在黑暗中不断闪烁,她拿过来一看,歌还在循环播放。

      梦醒时你还在我身边,书书茫然盯着歌词看了许久,疲惫地呼了口气,慢慢拭掉额上的绵密冷汗。

      从两年前开始,她不断的噩梦连连,在梦里她惶然无措,奔行在永无出口的黑暗隧道里。她从未出过国,却总是梦见一座掩映在繁茂绿林里的古修道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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