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玫瑰》波烟玉

3、Chapter03

　　每走一步，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骇然搏动的声音。这些年来，他遇到过无数像她的女孩，头发长度差不多，或者背影很像，又或者是阴影下的某个角度的侧脸，但那些全都不是她。

　　可这一次不同，他盯着她纤瘦的背影，突然恍惚起来，记忆里蔓延过来的，是涨潮时海水轻涌过白色沙滩，是微咸的海风里夹杂着矢车菊的清幽香气。

　　可这里分明是九月午后的博物馆，阳光明媚刺眼。

　　韦麟开口，因为紧张，声音低哑发涩：“suesue？”

　　梁书书正待跨出展厅大门，突然听见有人唤她，回头望去，愣了一下，是个陌生人。

　　“请问，找我有事？”书书礼貌回应，又忍不住看了韦麟一眼，有些眼熟，但她并不曾认识这样的人物。

　　这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轮廓凌厉仿若刀锋，容貌更是耀眼到了迫人的地步，仿佛一道爆裂的……黑色的光，灼烧身边的一切。

　　只是他眼神有些柔软，中和掉一些冷厉气息。

　　如果真有上帝，那么上帝在造此人时，一定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才能造出这种阿多尼斯般的美少年。

　　纵然书书心无涟漪，也很难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眼见对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她稍稍偏头，错开视线。

　　“请问，你是找我吗？”

　　“suesue？”韦麟不敢置信，她看见他，全然一副看见陌生人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

　　梁书书马上后退两步，跟他保持距离。

　　韦麟僵立在原地，如一尊凝固的石膏像。

　　眼见对方没有反应，书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敛眉便要离开。

　　韦麟前跨两步堵住她的去路，“SueSue,出什么事了？你……不认识我了？”

　　眼前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梁书书警惕地瞪着韦麟，他非常高，接近1米9，不偏不倚地挡住她的去路。

　　梁书书缓声道：“阁下，我们并不认识啊。”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和记忆里毫无差别，可是每一个字，都在他脑中掀起惊涛骇浪。

　　三年前，她似一滴水融入大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她，失望过无数次，却从未放弃过希望。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最糟糕的也无非是，她厌弃了他们的感情，要跟他作个了断，自此陌路相对。

　　从未想过重逢是这样一种情形，她全然地忘记他了。

　　“Suesue,我是韦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声音大了一些，语气却有些疲惫，书书听出来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他唤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某个英文发言。她原本恼怒这个人莫名的纠缠，却因为他话里那种莫名的恳求意味，有些心软。

　　梁书书仍是温言道：“阁下，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

　　她再次离开，却被韦麟一把攥住手腕。

　　“Suesue,你到底怎么了？”

　　手腕上有隐隐的痛感，梁书书这次终于生气，她一把甩开韦麟的手。

　　“我不叫suesue，阁下，请你自重。”

　　她腕骨上有两道不轻不重的浅粉印子，韦麟自觉冲动，失魂落魄地退开两步。他方才太急了，一时手上力气没轻重。

　　她眼中的愠怒和疏离清晰可见，她口口声声说着不认识他，难道真是他认错人了？

　　可是，这个人，这张脸，这张描摹过千百遍的脸，怎么可能认错。

　　韦麟凝视着书书，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如维克多所说，她极其美貌，浓黑的微卷长发，一双略带风情的细长眼睛，纤瘦流畅的下颌，微嘟的樱花色嘴唇，五官分明有着明艳妩媚之感，却因为眼睛里的淡然忧伤，整个人呈现一种凛然端正的气质。

　　她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些他细心收藏的素描一模一样，和他久难忘却的记忆重合。

　　趁着韦麟这一秒钟的失神，书书看准机会，飞快从他身边跑开。

　　直到进了地铁，梁书书才想起来，那个人，不就是许明月手机视频上的那一个，难怪总觉得眼熟。

　　地铁摇摇晃晃，书书靠着车门，却又不自觉的想到韦麟，当时她发现他并未追上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瘦高的人影，背对着阳光，看起来非常非常难过。

　　书书懊恼地敲敲额头，总想着一个陌生人是怎么回事，那人虽然生得俊美无俦，可是行为孟浪，奇奇怪怪的。

　　*

　　梁书书回到寝室不过十分钟，就接到了陈教授的电话，喊她去趟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虚掩，书书甫一扣门，教授便迅速请她进去，亲自给她倒茶，又让她不要拘束，自己找凳子坐。

　　书书心中略感不安，陈教授是她的论文指导老师，也是非常优秀的民族志研究学者，书书一向都很尊敬他。可老师为何今天对自己这么客气？

　　“书书，你喝茶，不要紧张。”陈教授推推眼镜，温和道。

　　“谢谢教授。”梁书书微抿一口茶水，不安感更甚。

　　“找你来确实有件事，你修改过的田野报告我已经看了，写的非常不错。”

　　“谢谢教授。”书书慌忙答道，心中略宽慰一点。

　　陈教授停顿一下，这才继续说道：“但你这次的选题跟方向都跟人撞了，院长推荐的是另一篇报告，虽然这次不能发表，但你也不要气馁，你还年轻，总有机会的。”

　　书书维持着自己僵硬的微笑，在教授委婉的意思里她听明白了，跟她撞方向的是一个院长亲自带的博士生。她想要发表，就得换选题和方向。

　　她离开时，心中虽然失落，仍然鞠躬给教授道谢，感谢他这么久以来的悉心栽培。

　　陈教授幽幽叹了口气，出言安慰：“书书，你也不要太过气馁，你这篇报告，深度和新意远甚旁人，其他老师也有同样的看法。院内还有一道内部评审，你还是有机会的。”

　　书书再度鞠躬致谢。直到出了教学楼的大门，她僵硬的肩膀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其时天色已暮，夕阳欲垂未堕，天际线上一片炽灼绮艳的红霞。她走在林荫路下，对身边的曼妙景色毫无心思。

　　本科没有分方向，她写的是自己熟悉的一个选题，如果真比不上那位博士师姐就算了，可偏偏那位师姐的论文她是有缘读过的，其中一段关于城市边缘族群结构的论述，是借鉴自她的一篇暑期报告，一模一样。凭她的成绩，想出国读书，总会有学校的，只是因为这样的方式，去不到想去的学校，总有些不甘心。

　　*

　　回去寝室，许明月已经回来了，正蹲在电脑前专注地吃核桃酥。书书跟她打个招呼，开始修改自己的田野报告，还有内部评审最后一次机会，她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许明月突然爆发出凄厉尖叫，跳起来抓住书书的肩膀，兴奋道：“阿书啊，我抢到票了，A区第2排，韦麟那边的，啊啊啊啊！”

　　乍听到那个名字，书书愣了下，那么个奇怪孟浪的家伙，和室友疯狂迷恋的人，似乎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去。

　　许明月尚在陶醉中，书书轻轻嗯了声，“刚才那么大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书书，你又不追星，追星狗的乐趣你不懂的。”

　　“确实不懂。”书书继续看书。

　　不一会，许明月又凑过来，“阿书，你跟我一起去看演唱会吧，多一张票，我之前抢了一张山顶票。”

　　书书摇摇头，“我不去，我都看不懂。”

　　“你的论文不是都写完了嘛，你明天又不用去博物馆当志愿者，一起去嘛。”许明月不肯放弃，“多一张票又退不掉，浪费了好可惜。”

　　“我要重新准备论文，不去了。”

　　许明月吃惊道：“为什么要重新写，出什么事了？”

　　“我可能被刷下来了。”书书低声解释。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惨。”许明月当即大叫，看见书书神色不佳，又飞快改口，“书书，你那么聪明，别太放心上了。”

　　她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笔记本搬过来，“阿书，你简直跟个读书机器人一样，就算论文重写，也不急在今天，你散散心换个心情，跟我一起去看韦麟嘛。”

　　许明月指着屏幕上的巨幅照片，“你看他真的太帅了。”

　　冷酷的黑白色下，乐队四人组的海报更具有冲击力。书书发现韦麟的长相在其余三个外国人映衬下，也不显得违和。大概是个混血吧，难怪口音那么奇怪。

　　眼见书书似乎被吸引，许明月又把电脑往前推了下。隔得近了，书书发现他不仅下巴上有颗唇钉，眉骨上也有，这个人高而瘦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唇边似笑非笑，黑色衬衣敞开的领口和手臂处，还隐约可以看见纹身。

　　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书书思索着许明月的话，分明是个杀马特啊。

　　只不过照片上的他，跟她下午所见之人，似乎判若两人。其实容貌还是一样英俊迫人——书书虽然对他印象不佳但也承认他是帅的，只是神色之间多了许多的冷漠和厌倦。

　　“书书，去嘛，一起去啊。”许明月不住催促。

　　“我去就是了。”

　　鬼使神差的，书书答应了，就……去看看国外的杀马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