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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19 ...

  •   老板气势汹汹的否认,这会说起话来,倒一点也没有生意人的和气。

      书书也不在意,一来实在是时间跨度太大,几十年里人事变幻,谁说得清楚,二来这里山山相环,深山老林里长期不便与外界通音信。

      她当下只和韦麟一起,拿着四张不同年龄段的素描去打印。

      “我们找的是段穿越时空的真情吗?”韦麟虽是玩笑,语气倒不见轻佻,他眼中眸色微暗,却是一时间想到书书失踪后,他上天入地遍寻不到她。

      对于找人这事,他心有戚戚焉。

      “也许是吧,去干活啦。”

      他们两人分开行动,书书去镇上旧区一带走访,那里进山就是苗寨,多是本地少民。韦麟则去旅游区一带的市集,集上多有本地老人在摆摊。

      说到田野走访,书书已有不少经验。她此番倒也顺利,只要不询问些放蛊、巫咒类的忌讳问题,遇到的人家都和和气气的说话,除了,没人知道她要找的人。

      一连五天,书书空手而归,韦麟那边也差不多。

      这天晚饭,韦麟在客栈大堂内,突然问道:“书书,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尚在人世?”

      “我也怀疑过,不过我看那老蛊婆说得言之凿凿,十分确信。”她疑惑道,“谁会那么费心思寻找一个已死之人呢?”

      因不能求助当地政|府,拿不到人口统计情况,他们的效率甚低。书书时时蹙眉,晚饭也无甚心思。

      倒是韦麟,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眼中锐气一闪,“我有个办法可以把人都聚集起来。”

      “是什么?”书书奇道,眼中似有期待。

      她见过镇上市集开放时,附近几个乡寨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来赶集,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她也想过若是能把范围缩小打探就好了,好过现在这样挨家挨户找。

      韦麟凑到书书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

      书书听他说话,唇角忍不住翘了翘,眼睛里三分笑意,“这样可行吗?”

      她柔软微笑的样子,一如春水破冰,韦麟虽然心神荡漾,却也只是散漫道:

      “相信我。”

      *

      一天后,梨山镇处处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

      有个国外回来的年轻小伙子,重金感谢长辈当年的救命恩人,办了场义演,凡有年满七十的老人来观看的,当下即送一头猪仔或者小黄牛。

      书书在外面转了一圈,已听到不下数十个版本,什么我家老太爷当年救助过一个穷学生,资助他读书走出大山,又什么我祖母小时候订了娃娃亲的老先生如今回来了……

      她望着郊外那块临时搭起来的简易舞台,看着韦麟,目光凝重,“你家里长辈……”

      “我祖父及曾祖父及再往上三代都在国外经商,家中长辈无人来过此地。”韦麟耸耸肩,“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书书无语地摇摇头。

      若不是因为那个誓约,她也准备了一个万里寻亲感人肺腑闻者落泪的故事,好方便行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行事作风是有些相似,比如这如出一辙的鬼话……

      黄昏的夕阳悬挂在天际线上,像个咸鸭蛋的蛋黄,金色的余烬洒落在地面枯黄的秋草上。书书看向韦麟,他随意坐在舞台地板上,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吉他,依次将六根琴弦取下。

      碎金点点,落在吉他的面板上,一根银色的琴弦被拉直。他有双非常好看的手,十根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如果韦麟此刻抬头,就能发现书书,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目光注视着他。

      “好了。”韦麟背起吉他。

      书书仓促移开视线,有些心虚,“啊,谢谢你帮我。”

      “那你的谢礼我暂时收下了。”韦麟毫不客气,他调了两个音,扬眉笑笑,“也能凑合用。”

      书书不懂琴,但是肉眼可见他手上这把吉他看来有些粗糙,她又想到他那把被烧焦的天价吉他,心里一时过意不去。

      她琢磨了一会,闷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写论文,你不用一直呆在这里的。”

      “我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清楚吗?”

      地面秋草被风吹得瑟瑟作响,书书一时无语。

      下一秒,是他光明磊落的声音,“我是为了体验生活写歌。”

      书书觉得韦麟这个人,有很多欠揍的地方。

      他们一连表演了三天,从日出到日落,确实吸引了很多人,连隔壁寨的阿妈都不惧险阻的带了两个女儿翻山来看。书书每每看着台下那群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穿着蓝黑二色苗裙,戴着苗银项圈,满脸沉醉着跟唱的阿婆阿妈阿妹们,都不由想起许明月那句话,追星才是全人类的共同话题。

      这个人真是长了张好脸啊,站在那么简陋满地野草的舞台上,也能如此肆意飞扬。

      其实台上台下的人互相听不懂对方在唱什么,一天结束了,阿婆阿爷们喜气洋洋地牵着小猪仔回去,书书则对着毫无线索的画像空叹一口气。

      书书不抱希望地朝最后一排走去,那是个从下面苗寨来的老人,今天下午才到。

      “大爷,您见过这个人吗?”书书摆出画像。

      原本笑呵呵的老人脸色骤变,如见地狱恶鬼一般,双目瞪圆,脸上每一根皱纹里都透着恐惧。

      找到了。

      书书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大爷,您怎么了?”

      老人忙站起来,连脚边的猪仔也不要了,转身颤颤巍巍地就跑了。

      眼见那矮小身影变成个小黑点,消失在及膝高的野草丛中,书书无奈道:“大爷,您慢点跑,别摔着了。”

      好歹找到了关键线索,书书也不着急,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拍照存档了。

      她好不容易放松心情喝口水,不料韦麟那边又再生风波,喧哗乍起,如煮沸的油锅。

      镇上东面一个才订了婚的姑娘,连续三天准时来看韦麟,给姑娘唱了整整三个月情歌的未婚夫,现在不乐意了,他对着台上的韦麟心生怒意,砸了一把萝卜缨上去。这下子,姑娘也不乐意,当下就垮着脸说要退婚。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往台上砸萝卜和白菜帮子,书书忙把人拦住,台下闹作一团。

      韦麟在台上笑得东倒西歪,连带着歌也不唱了。

      有很久他都不曾在舞台上感受到这种纯粹的快乐了。

      12岁的时候,他和他的乐队在镇上的小酒馆表演,灯光昏暗,场地狭小,音响效果接近于无,拥挤、嘈杂、无序,台下一群人喝得醉醺醺在傻乐。后来他们的舞台越来越大,台下数万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在摇摇欲坠。

      鸡飞狗跳中,韦麟看见书书掩嘴立在一边轻笑,她无声浅笑的瞬间,好似暮风中无数晚樱坠落。从前是,现在也是,没有人能代替她给予他内心的平静。

      仅仅只是呆在她身边,他就能看见幸福的实体。

      荒腔走板的歌还在继续。

      书书看过去,韦麟埋头忍着笑在弹吉他,他脚下躺满萝卜缨和白菜叶子,观众们自顾自的沉醉,在他身后,旷野的秋草丛中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到镇上,那里是炊烟,日落,犬吠。

      书书拿手机录了一秒钟的视频。

      她有个习惯,每天会录一秒钟的视频,年底剪辑在一起,就算是把这一年保存起来了。昨日在市集,她拍一株金花茶,韦麟凑过来问她做什么。

      她说,想把每天最开心的一秒钟记下来。

      那个人当时长长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夸张的心痛:“书书,我什么时候可以出现在你的每日视频里。”

      她看看手机屏幕,此刻这一秒钟里都是韦麟。

      *

      翌日,书书和韦麟起个大早,去拜访昨天那位仓惶跑开的大爷。

      开车到镇外,再走好几里山路,好容易到了大爷家,却没见到人。书书四下打量,一栋普通的二层吊脚楼,屋子很旧了,一层养了些家禽,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书书把带来的猪仔安置在外面,跟在韦麟后面上了楼梯。

      四下很安静,只有一两声动物啼叫,书书试着敲门,门没锁,韦麟先她一步,推门进去。

      那种老房子里特有的腐旧味翻涌而来。

      书书皱眉,忙把韦麟拉住,“等等。”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好像一度回到阿琵家那阴森诡异的大宅子。

      书书下意识地要挡在韦麟前面,“等我先看看。”

      韦麟却攥住她的手,把她往后一拉,自己前跨一步,挡在她跟前。

      书书在他身后,快速扫了一眼,光线不太好,貌似没人。突然间,她视线一僵,这屋子正中摆了个动物雕像,面前一个香炉,供了几柱香。

      这家人养了家神。

      昏暗中,那香柱上几星火光,明明灭灭。

      书书忙把韦麟拉出来。

      “怎么了?”

      “我先进去。”书书婉转微笑。

      这些民间“家神”诸如此类的,忌讳特别多,她怕韦麟一不小心冲撞到什么。

      她其实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种事她自己全然不信。可轮到韦麟,又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纠结心思,她处处替他小心。

      她把自己的这种心理解释为,还债,还他的吉他,还他的多次救命之恩。

      “我拒绝。”韦麟眉毛一扬,走在书书前面。

      “你……”

      室内突然传来脚步声,夹杂着窸窣摩挲声,四下寂静,这声音就听得清楚,更显出怪异。

      两人都停在原地。

      空气里沾染了若有若无的香甜味。

      脚步越来越近,还有另外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若隐若现。

      书书凝神细听。

      声音渐渐清晰,嗡嗡嗡嗡,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两人脸色僵硬,同时反应过来,韦麟左手一揽,半搂着书书,带着她飞快跑下楼。

      那边厢,大爷已从偏厅走了过来,站在二楼围栏边,劈头就把手上红色塑料桶往下倒。

      哗啦一声,书书和韦麟正跑到楼下,被兜头淋个正着。

      是一桶水?好像又不像,书书只觉得头上,身上都黏糊糊的,还有点甜……

      紧接着大爷又扔了团东西,恨声道:“看你们还敢来。”

      书书不敢回头,跟着韦麟跑得飞快。马蜂振翅的嗡嗡声,由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们身后和头顶,是密密麻麻的蜂群。

      梁书书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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