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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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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书书赶早去了县城,处理完一堆的杂事,开新的介绍信发快递回学校如此等等,她又多呆了两天,就像是为了存心避开什么人一般。
只是,在查询资料的间隙,她少见地开始走神。思绪飘忽不定,她想起那天的演唱会,那个人唱“你是独属于我的玫瑰。”
心跳就像突然漏了一拍那样,有些难过。
很快,书书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她应该更自律一点。视线落回面前的黑色笔记簿,书书嘴唇紧闭,这是她父亲的笔记,除了记载他的田野生涯以外,还有他和书书母亲相识相爱的全过程。
年轻的人类学家在西双版纳工作时,结识了同样年轻的同行。一个相貌英俊性格严肃略显古板,一个漂亮活泼也不失端庄,只是,从相爱到分离也不过短短三年,这就是全部故事。
书书每每想起她的母亲,总是用失踪这个词,潜意识里她拒绝承认母亲抛弃了她这个事实,也许她的母亲有什么难处,也许有一天她还会和母亲重逢。
她早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未来,要在博物馆和无尽的故纸堆里过完这一生,那些千年不变的器物才是永远的存在。
爱情,从来不在她人生的计划之列。
她只需要旁观人类的喜怒哀乐就好,把自己陷进情感的沼泽是最愚蠢的。
书书再一次下定决心,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平静和淡然,纵然曾经有什么泄露心思的隐秘情绪,现在也已被主人锁在记忆的湖底。
不过,意外往往来得措手不及。
她在县城呆满一个星期,回去拢谷镇,发现韦麟竟然还在,他根本没有和维克多一起离开。他靠在那天夜里的廊柱上,神色懒散,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回来了?”
许明月跟她说过,Daydreaming年末还有新一轮的欧洲巡演,所以他为什么还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书书掩饰好眼底复杂的情绪,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嗯,你没跟维克多一起走啊?”
“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
心跳又像是突然加快了一拍,书书默然无语,不打算接话。
倒是韦麟,笑得十分潇洒自然,继续道:“没有灵感写不出歌,留下来找找灵感。”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书书也搞不懂自己的感觉。只不过韦麟这么坦荡如坻的笑容,令她觉得自己的刻意回避有些小气。她今年21岁,自觉早已是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于是露出礼貌笑意,使劲点了点头,说:
“艺术创作是很需要灵感的,那你加油,好好写歌。”
彼此都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还有那些黑暗中流露出的真情和悲伤,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们互相彬彬有礼地聊些安全话题,韦麟收敛了平日的放浪,书书也刻意活泼,最后韦麟似是无意间随口道:“你过两天还要进山去吗,我跟你一起去。”
“啊,我、我不懂音乐的。”
“就这么说定了。”韦麟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笑容似黄金流淌般的灿烂,如风一般从她身边一掠而过。
直到他走远了,似乎还能感觉到裙角被他带动的风卷起,轻轻拍打在她的小腿上。书书闷闷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这就算是同意了,虽然她是被迫的。
*
他们休整了三天,刻意等到今年的牯藏节结束后才动身。书书一门心思地要去见传说中的“蛊母”,韦麟说是要采样做音乐,却一路紧跟着书书。
两人走在幽暗狭窄的山林小路上,两旁是高大参天的茂密树林,浓郁的绿色遮蔽了头顶。虽是正午,阳光却分毫不能照进来,湿寒的潮气漫过人的皮肤,让人不禁开始颤栗。
书书走在韦麟后面,跟他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走出几里路以后,书书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实在是有点累了。
前面的人好似身后站了眼睛一般,随即转身,“怎么了?”
“没事,让我歇两分钟。”书书有些不好意思。
韦麟眉心微皱,不等书书反应过来,他迅速解下来书书的背包,自己背上,“我先帮你背着。”
“到底带了什么,重成这样。”韦麟难得的有疑问。
今早出门,韦麟曾奇怪地看了好几眼她的背包,问要不要替她背,当时书书本着不麻烦人的原则,凛然拒绝了。
现在书书更不好意思,低声解释,“也没什么……笔记本相机,手机录音笔雨伞,太阳能充电板,卫星电话,随身电棍,急救药品,食物和水,还有一点野外露营和求生的工具……你背两个人的东西好不方便的,我自己来吧。”
“我怎么可能让你背啊。”随即,韦麟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个毛病怎么比以前还严重。”
“你说什么?”书书没听清楚。
“说你实在太漂亮了。”韦麟无奈道。
书书明显不信,狐疑地瞪着韦麟,可他一脸坦荡,让人无从怀疑。
他们休息了一会,继续赶路,书书捡了根木棍当拐杖,这次没有老陶带路,两人走得略慢。原本书书还担心踩到蛇,但一路上除了飞鸟逃离密林,倒也平安。小鸟从浓阴的绿色里飞出来,搅得枝叶簌簌响个不停,声音在这幽暗封闭的空间里穿行,恐怖怪异,书书被吓个一两次也习惯了。
眼看这条浓绿色的道路就要走到尽头,韦麟突然停住,低声道:“你先不要动。”
他的声音跟他的肩膀一样绷得极直,书书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事,你慢慢往后退,不要出声。”
韦麟的声音里,是极其少见的严肃和……紧张。
她心中腾起不详的预感,屏住呼吸照他说的做,退开两米后,定眼一看,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那里一根斜曳出来的竹枝,枝叶青翠欲滴,枝上缠绕着一条同样翠绿的青蛇,蛇竖起三角形的尖脑袋,嘶嘶吐着信子。
怕什么来什么,一条剧毒的竹叶青!
两人一蛇就这么僵持着,韦麟小步往后退,书书把手上的木棍慢慢递给韦麟以防万一,两人都极其小心,确保自己不会惊动那条蛇。
突然间,又是一声鸟鸣,风声好似在幽林中哀泣。书书高度紧张之下突然被刺激到,忍不住肩膀一抖,带得身边的叶子哗啦啦的响。
海潮般汹涌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
竹叶青已如一道绿色闪电朝她飞扑而去。
一声惊呼,书书抬手去挡,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有个更快的身影闪了出去,只听得嘶嘶两声,那道笔直的绿影忽地在空中委顿下去,像一条绿色绸带那般来回舞动。
那青蛇直冲着书书面门而去,却被韦麟逮住尾巴,硬生生甩断了脊椎骨。这一下兔起鹘落,韦麟把蛇远远扔到一边,按着书书的肩膀,“你有没有事?”
书书惊魂甫定,脸色苍白,“没有,谢谢。”
“你这工作也太危险了。”韦麟脸上三分嫌弃,他原是个有些洁癖的人,手上那种湿滑的黏腻感让人十分不悦。
“你要洗手吗?”书书打量他的神色。
韦麟点点头,心下却盘算着以后如何说服她换个安全点的工作,他可不能再失去她了。
书书忙取了一瓶矿泉水,卷起袖子替他倒水,她细白的手腕上缠着一圈金珠手链,链子尾端系着一指长的吊坠,吊坠上是一个天青石样的狮子头。这手链的样式古朴瑰丽,还带着些异域的粗矿感,和她平日那种温柔的气质不太符合,却又诡异的很合适。
韦麟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愣了一秒,低声问:“你这把刀……”
“你怎么知道这是把刀?”书书也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突然变脸,惊呼,“小心!”
那蜷在地上的青蛇,再度竖起三角脑袋,箭矢般地飞射过来。
纵然书书提醒,但韦麟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条诈死的蛇再度发起进攻,一口咬上他的小臂,两颗尖牙死死陷进皮肤里。
书书瞬间脸色苍白,危急之中,她把水一扔,喊道:“你让开一点。”
她猛地扬手一挥,半空中一道迅疾的银光闪过。青蛇的半截蛇身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可蛇头还咬着韦麟不放。书书忍着恶心,用刀尖把蛇头剔下来。
韦麟手臂上赫然有两个尖尖细小的血洞,书书脸色毫无血色,迅速地做急救措施,挤毒血,清洗伤口,又在伤口上方捆了一根医用弹力绳。
“我们马上去医院。”书书打电话求助,拨号时手指全在抖。
韦麟唇边泛起和往日并无区别的散漫微笑,“你别太担心了。”
竹叶青剧毒,被咬的人不乏因为疼痛和休克死亡的。他此刻伤口应该疼如刀搅,可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怎么能不担心。”书书怒道,转头去急救箱里翻找。
韦麟看着她那把突然变出来的刀,眼中泛起一丝安慰。她那条诡异的手链,像什么毛衣链一类的饰品,不过吊坠上的狮子头抽出来,却是把华美与锋利并存的薄刀。
刀锋上渗了一丝蛇血,韦麟很自然地把她的刀拿过来,清洗干净。这种天青石翼狮镶嵌黄金的刀柄,他很熟悉。
“我们现在去医院打血清,你不会有事的。”书书转过身来,声音发颤,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解毒办法,只能去医院。
等救援的车来,再从山上开往县城医院,时间一长,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可万一血液循环不畅肌肉坏死等等,书书不敢再想了。
韦麟的手臂已经明显肿胀起来,书书急得太阳穴的神经一根根地跳,可又怕惹了韦麟焦虑,面上仍在竭力保持镇静。
倒是韦麟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一副强忍哭泣的模样,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别哭啊,我不疼的。”
他这般温柔的模样,还有那费力挤出来的微笑,书书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难受。如果韦麟没有跟着来,就不会有事,她情愿此刻被蛇咬的人是她自己。
韦麟双眼微闭,却仿佛看穿她心事一般,“别自责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书书眉睫轻颤,眼睛里有稀薄的水光一闪而过。此刻林中树影摇曳,随即是低语的人声和纷沓脚步。她把眼泪忍回去,脸上惊疑不定,老陶开车来得这么快?
等看清那几道人影,书书脸色迅速的灰败下去。
冤家路窄,这是此刻最不想碰见的人。
来的是牯藏节上那几个围着她的乡民,他们骤见书书二人,先是惊讶,而后是愤怒,眼中燃烧着烈焰般的熊熊怒火。
书书没忘,那天她和韦麟冲撞了这些虔诚之人的祭祖大典,惊扰了他们祖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