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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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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时候,邵氏夫妇吃过饭带着宝宝出去遛弯了,只剩下她和他在餐厅里,她突然道:“那个…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怔在了那里,她迅速地转过身去,却偷眼向橱子上的玻璃门望去,他正在喝着稀饭,隐隐约约地,仿佛从那模糊的影像里,捕捉到那偶然间流露出来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在社区外面见到的“不速之客”。
她在楼上楼下忙碌着,分明觉得他的目光在跟着来回晃动。她不敢使自己停下来,只满心欢喜地着,辛勤劳作着。她开始变地怪异,莫名地喜悦,莫名地烦恼,她渐渐地开始期盼他早点回家来,然而回来了,近在咫尺,却不敢望他一眼,偶尔偷偷地瞄过去,正迎上他若有所思地注目,立即慌不择路地逃开。
其实有满腹的话想要对他说,却是哽在心头赌在咽喉,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她只自己要渐渐地病入膏荒,到最后无药可医该怎么办?她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怎么来得及…她慌乱,她郁闷,她渴望,她胆怯,她忐忑,她无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歧途?没有人来她一把,为她点一盏归航的明灯,引领她回归到从前平淡安稳的生活里去。
倒是顾江浩时不时地骚扰她一下,一天几通电话,催命似的要她回家去,可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架势,最后只得使出了铩手锏,“陈慧珊,常建设来了…哎哟,说句实在话,是真不错…你也知道我顾江浩是轻易不夸人的…人家指定瞧不上你,你不用抱太大的心里压力了,只按大人们的要求见一面得了,你好交代,他也好交代,我更是好交代…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油盐不进了,我也懒得和你啰唆,你的学问那么大,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我是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你也听不进去,我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你是好是赖,都和我没关系了…”
归根到底,是想让她和常建设见一面。也许,顾江浩说地对,还是应当见一面的,总是躲避也不是长远之计,总得给双方的父母一个交代。
星期天,她照例可以休息一天,于是便回到姨妈家和顾江浩一起出的门,也算顾江浩善解决人意,将所谓的相亲大会改成了朋友间的聚会,地点安排在香格里拉的上海餐厅。韩未海兄妹俩是早就认识的,她点头致意后,便傍着韩未泓坐了下来,低声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韩未泓的面上一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是在十月底左右吧。”
顾江浩一见她们两个人在咬着耳朵,叫道:“韩未泓,你如今可是有主的人了,这幸福是挡也挡不住了,赶紧腾出点功夫,关心关心我们家慧珊,这个丫头可是鬼迷心窍了…”
她不由得望了过去,不知道顾江浩是不是在婚变之后受了刺激,当着从前的未婚妻的面,突然变地语无伦次起来。也没见过比他们更奇怪的人,解除了婚约,相处地倒比从前更自然了,偶尔还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如果是她,有一天面临这样的僵局,当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她可没有这样的勇气和闲情逸志。
包间的门被推了开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笑着解释着:“不好意思,我来迟了…”韩未海先站起身来,招呼着:“建设,来…我来给你介绍,顾江浩的表妹,陈慧珊…”
早已听闻韩未海正在和常建设的妹妹谈恋爱,这可是未来的大舅哥,当然得殷勤一点的。哼。象他们这种人,不过是用来串联家族关系的媒介,那错综复杂的网络,纠缠不清,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她也不能例外,说来也有寻常人家想象不到悲哀。
只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也急忙站了起来,先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陈慧珊…”
常建设倒是一派温和淡定的绅士风度,只轻轻一握,便客气地点了点头,“我是常建设…”
她想起从前想象里“建设四化大业”的人,嘴角泛起了忍俊不住的笑意,正巧给常建设逮了正着,有些尴尬,只得硬生生地按了下去,这次轮到常建设笑了,倒也怪哉,那温和自然的笑容,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竟让她渐渐地收起了玩笑之意,这个人与想象中的轻浮傲慢的豪门子弟,并不相同,倒与韩未泓的未婚夫有些想象,带着那么一点文雅的风味。
这餐饭吃地倒也愉快,韩未海大概是已经提前被顾江浩打了预防针,并没有象从前似的拿她取笑,大家只安安稳稳地闲话家常,常建设的谈吐高贵又不失风趣,总是恰到好处,怪不得连顾江浩也赞赏有加,
最后是常建设结的帐,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酒店大堂,满天星光璀灿,风吹着她的连衣裙飘然若举,擦着他的裤腿,仿佛粘到了一起似的,暧昧不清。她本能向一旁退了一步,却被新穿的高根鞋绊了一下,他很是自然轻扶住她的背心,“当心…”
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何至于这么紧张,倒好象是故意的似的。幸而其他的几个人正在开着玩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糗事。
车子来了,她很礼貌地向他道别,上了顾江浩的车子。到家以后,顾江浩只说了一句话,“陈慧珊,也许是你的缘分,也许不是的…但是万一是的,而你却硬生生地推开了,留给你的便只有后悔…你可不要再走我的老路…”
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常建设也许是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如果她一早接受家里的安排预先见了着,也许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可是,现在她的心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已经作不了自己的主…
周一的时候,她依旧是要上工去。顾江浩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辩解着,“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要做满两个月,不能言而无信。”可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顾江浩淡淡地道:“陈慧珊,你想玩可以,但是我劝你千万要记得你的身份…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个女孩子,而我们的家庭是决不可能允许你做这样的选择…你的未来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可以不是常建设…但只能是常建设那一类的人…那个人…不行…”
她痛恨顾江浩的残酷,非要捅破了这曾窗户纸,她一直都在回避,不敢去碰触那不堪一击的希望,因为有太多的迷惘,太多的阻力横亘在那里,她需要人的帮忙…而唯一的指望,顾江浩也双臂围拢,冷漠地站在一旁,斩钉截铁地告诉着她这冒险,是多么地不切实际。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她的倔强之心,不真的努力一次,怎么会知道还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顾江浩仍旧摇着头,半晌才无奈地道:“为什么女人一遇到爱情,就变地稀里糊涂,就变地一往无前的固执与坚决…陈慧珊,将来你要是撞个头破血流,可别怨哥哥我没有提醒过你!”
爱情?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寒颤,难道真的是爱情,悄然而至?可为什么她却是这样的忐忑不安?
她回到了湖光山色别墅,宝宝很是高兴,张开了双臂要她抱着,腻在了身上就不愿松开。
邵伯母一副为难的样子,“宝宝今天早上起来有些咳嗽,可我要陪着你邵伯伯去大连开一个研讨会,把宝宝留在家里由你带着,你看行不行?”
她很自然地望着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他,“没问题的!是不是,宝宝?况且,不是舅舅也在吗?”说完,摇撼着宝宝那两只肥嫩的小手,倒引得那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可是她分明觉着了他射过来的凌厉的目光,心下忐忑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着他了?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孩子的舅舅”吗?难道这个称呼很奇怪吗?没想到,邵氏夫妇也是一脸的尴尬。正巧,小谢进来了,打了一番招呼,也就混过去了。
小谢已经有几天都没有到湖光山色来了,她感念着收受自行车的好意,便去炸了一杯西瓜汁来很殷勤地送了上去,小谢本来对她是随意且有些顽皮的态度,却突然双手接在手里,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她从那客气之中分明感觉到了疏远,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突然变地好奇怪呀?”
小谢迟疑了片刻,方意味深长地道:“我能混到今天,主要就是分寸把握地好,不是我该染指的东西…一旦给我知道了…我就得狠地下心来…不再多想…春春…”说着,竟然长叹了一声,又道:“春春,你这么好,可惜…我们没有缘分呀…”
她哪里知道那话中的意思,听着那长长的叹息,以为又是一番玩笑,便作势抬脚欲踢踏上去,不想那万众仰慕的偶像不知何时站在客厅的边缘,正若有所思地向这里望着,“小谢,你还磨蹭什么,时间来不及了…”小谢赶紧收敛了态度,将果汁一饮而尽,又将杯子递还给她,“谢谢…我得和康哥出去了…谢谢你的果汁…”她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还是不解其意。
晚上,他回来地很早,不过才六点多钟的样子,她正和宝宝在门厅外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宝宝坐在婴儿车里,一副少有的严肃认真态度,似乎对这番谈话也很重视。他下了车,看到这奇怪的情形,不由得笑起来,“你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叽叽咕咕地在嘟哝什么呢?”
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她的脸却红了起来,急忙站起身来,“吃过饭了吗?我去给你…”他却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今天午饭吃地晚,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儿煮点面条吃就得了。”她一时之间突然变地拘谨起来,想了想,还是又在石阶上坐下来。
不一会儿,他换了家常的衣服到客厅里接一了杯水来喝着,一眼瞥见她静坐在晚霞中一个背影,突然间心有所动,便走出客厅来,站在了台阶上,遥看着霞光蔼蔼的庭院,平日里艳丽缤纷的林木花草如今亦安静下来,惟有覆满墙壁的牵牛花从荫稠如墨的枝蔓里探出头来,仿佛挂在风里,随时等待召唤的铃铛。
小谢送来的那辆自行车一直停靠在墙壁那里,有些奄奄一息的疲惫之态,他仿佛有意无意地提起来,“小谢好意送你的自行车,你为什么不骑呀?”她没好起气地回敬了一句,“我是真的不会骑…”正说着,却见他走过去推了过来,向她招手,“你过来,我来教你骑…这有是什么难事,用不了多少时候,你肯定一学就会…”
只要是与学习有关的,她历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尤其是迎着他难得的温和鼓励的眼神,还真的有些跃跃欲试。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纸上谈兵,和实际操作之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真的害怕他问她,“猪是怎么死的?”可是他很耐心,不厌其烦地帮她掌握着分寸。
只是,他就近在咫尺,不由得她心慌气短,更是手忙脚乱地不听使唤,一次又一次地跌到在地,幸而是草地,不然是真的是要跌个鼻青脸肿才是。这样胡思乱想着,车子歪歪扭扭地向地一边倾斜倒去,她已经掌控不住,“完了…完了…”只得任由那车子一败涂地。
不想,他却在一把抓住了她,她正巧撞进他的怀里,他的手在混乱间滑过她胸前最柔软的地方,仿佛雷轰电掣一般的颤栗与悸动。她却睁着一双妙目,青幽幽的路灯照耀之下,隐隐似有星光流转,他的气息强烈逼人,仿佛岩浆迸发前的寂静下的灼热,由他的眼睛里只看地她的身影,那一刻,呼吸渐渐停滞的,是不是,只有她一人?
他在那一瞬间,迅速地站起身来,“真没见过比你更笨的…我是教不会你了…那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就匆匆地走进客厅里去。她慢慢地坐起身来,看着他慌张仓促的背影,不由得微笑起来。
连续两天,他都没有出门去,卸下了明星的光环,只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家里帮她带孩子做家务。两个人配合默契,倒象是真的管起门过起小日子来。竟然连那个阴阳怪气的丽莎也消失不见了,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可是她却觉得弥足珍贵,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不免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其实也不过是平常生活里的平常事,他甚至还陪着她去了一趟超市,竟然没有被人认出来,他很听话地推着车子跟在她的身后,却偷偷地向车子放着一些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她少不得了又一一捡了出来重新放到柜架上,可他趁她不注意,又故伎重施,她看着他难得的孩子气,也只得罢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结了帐回家去,她自己包了锅贴煎给他吃,想不到他吃了好多,抚着肚子感叹,“好饱!长此下去,我非变成个大胖子不可。”
她有些爱怜地嗔怪着,“要是给你的粉丝们见到自己偶像现在的样子,估计支持你的人得流失一大批…”
他却微笑,“以前总是害怕被遗忘被丢弃,可是现在反而渐渐地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觉得也很无所谓了…”
她很清楚,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岂是说放就能放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