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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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哪是胡扯？”
酒蒙子老何与隔桌那人争辩，“你没听说吗？那鹿台山上、广寒宫中，竟开辟出一处小院，专门饲养山中异兽！既有昨牛、羬羊、白豪猪，又怎会单单没有凫徯？”
隔桌那人嗞一口酒，晃着酒盅笑道：“无知凡人，凫徯哪是那么好养的东西，这话还是你自个儿说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丢下空杯，起身离开。
摇光呆愣当场，久久无法回神，乃至身旁长剑嗡鸣作响也没有将他唤回。
每当他以为那谣言已经到了尽头，便会听见更加恶毒的语言，当他再次以为到了极限，却会再一次被惊诧，甚至震撼。
而这一次，连他自己也成了谣言的佐证——
那处小院，分明是他为了好玩、才缠着师尊划出来的。那里有树有水有花有草，水里有鱼，树上结果，而那些昨牛、羬羊、白豪猪，与其说是异兽，倒不如说是他养着玩的宠物。
他浑浑噩噩下山，将它们忘在脑后，如今竟成了他师尊豢养凫徯的证据？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放生。
可是这世间除了泄露天机的老天尊，谁又能做到“早知如此”呢。
哈……
可笑。
简直就像是，冥冥当中有人在提前安排这一切。
那何蒙子还没走，见摇光不吃不喝，又腆着脸坐过来：“小兄弟，不，这位仙尊，可是在等人？”
摇光不理会他，他竟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但我见你这桌酒菜，分明是一人分量嘛。不如这样，咱们打个商量，你将这壶青瓷酒转让给我，如何？”
周围有人起哄嘲笑，何蒙子权当没听见，推推碎银，呲牙笑道：“若是不够，半壶也成……”
“呕——咳咳！呕——！”
摇光猛然捂住嘴巴，转身对着墙角作势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不过是干哕不停罢了。
店小二眼疾手快地过来，一面挥苍蝇般驱赶何蒙子，一面忍着不耐烦劝说摇光：
“这位客人，可要小的送您回房？若是身体不适，小的给您把酒菜送进去就是了……”
“嘁！”
何蒙子见美酒无望，翻个白眼儿，摸起银子要走。
“且慢！咳咳……”
摇光抬手，竟是阻止了何蒙子的离去。
何蒙子鼠目一亮：“成交？”
却见摇光抬起一双鹿眼，黑沉沉地盯住他，说道：“打小，我师尊便教我，说话做事务必求真务实，没有证据的话、道听途说之事，全都说不得、信不得，更不可再语以第三者。”
何蒙子愣住：“你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摇光按住桌子，慢慢站起来，弓着的脊背缓缓挺直，
“我师尊无尘真君，从未豢养凫徯异兽，更是将鹿台山凫徯巢穴全部填平，乃至远行九州各处以除凫徯祸患！至于广寒宫中那些异兽，全是我年幼无知时圈养起来的消遣，与我师尊没有半点关系。你可听清楚了？”
安静从这个角落漫向四周，何蒙子突然打了个寒噤，一双针尖般的眼珠颤动不已。他用力撕下自己黏在摇光身上的目光，骇叫半声，夺路而逃。
许是人多势众或道法高深，除了骇跑的何蒙子，周围食客全都坐在原位，目光复杂地看着摇光。
摇光微微躬身，竟开口道歉：“对不住，今日身体不适，扰了诸位食欲。小二哥，这几桌都记我账上吧。”
说完，便离开此处，独自往城中去了。
摇光在市井当中行走，所见所闻既安稳、又吵闹，仿佛那场诡异的异兽潮从未来过。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青云山仙人们修为皆深，齐心协力扩建了护山大阵，将整座山连带山下的城镇都划入其中，且单独划出了小阵。如此一来，就算被异兽攻破一处，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和师尊师兄师姐们的青云山之行，不仅仅是为了参加异兽讨伐大会，也是来观摩这连环阵法。待师兄师姐的修为精进，便可效仿青云，将鹿台山与白银镇也纳入护山阵法当中了。
只可惜……
摇光闻见包子香味，才记起自己并未饮食。他买了几个包子，又想起了王大娘。
一转眼就过了一旬，连她的头七也没能上柱香。
摇光食不知味，只能逼迫自己咽下去。忽然，腰间挂着的老祖宗再次嗡鸣起来。
“嗯？”
摇光按住长剑，长剑颤动不止，仿佛要飞出来。回想起几天前的遭遇，摇光警惕起来，看向四周人群。
又有魔修来找他麻烦了吗？
许是见他神色有异，对方竟不再遮掩行踪，而是径直向他走来。
却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带着一个伶俐丫鬟，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哪处仙人下凡游玩。
那女子盈盈向他一拜，口中低语：“见过少主。”
少主？
摇光睁大眼睛，一手捧着包子，一手指指自己。
这位姐姐莫不是认错人了？
可他腰间宝剑嗡鸣更甚。
那女子掩口低笑，双眸轻抬，竟是绛紫颜色。她这次没有出声，唯以口型解释：“属下见过……魔尊少主。”
原来如此，果然长剑没有认错，这女子是魔修！
女子再拜：“少主请随我来。”
市井当中人来车往，摇光也不想与她在这种地方起冲突，况且此处是青云宗治下，头顶就有阵法庇护，他也不怕再生意外，于是跟在她身后，穿街过巷，往僻静之处走去。
过了一道巷子，视野忽然一宽，竟是到了河边。冬日河水结冰、草木凋零，虽行人寥寥，又能与繁华街道遥遥相望。
女子于河边凉亭站定，转身又拜：“少主在上，属下筱悠，奉大将之命，特来接少主回家。因此处城镇位置特殊，不得不乔装打扮，低调行事，还望少主莫怪。待离开此处，返回家乡，自有臣民欢呼、恭迎圣驾。”
家乡？回家？
摇光一直以为魔族东躲西藏，没想到还有“家乡”这种东西在。
“我的家在鹿台山广寒宫。”他淡淡地说。
自称筱悠的魔修脸上并未有意外之色，反而颔首称是：“少主说得是。但如今仙尊已逝，广寒仙宫群龙无首，难以继续守卫少主安全；少主在外行走，又有异兽及宵小之徒令少主不快，倒不如返回来处，后顾无忧。”
这魔修转眼间就换了话术，可谓巧舌如簧，可惜……
“来处？”
摇光看向结冰的水面，思绪远远回到自己的“来处”，“我的来处已经被魔族毁了，从那以后，广寒宫，不……从那以后，师尊便是我的‘来处’。”
那魔修有些惊讶，摇光不待她开口，又说：“如今师尊生死不明，我自然会去找寻我的来处，不用你们费心。”
魔修筱悠更加惊讶：“可是，无尘仙尊不是已经……”
摇光摇头：“生未见人死未见尸，谁能断言师尊他真的已经仙逝？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若你肯听我一言，最好弃暗投明、回头是岸，若你一意孤行，便就此别过，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只好叫青云宗来帮忙助战、为民除害了。”
他转身要走，魔修筱悠急道：“少主且慢，恐少主有所不知，少主乃天魔之子，虽未修成大业，但您此身生来便是精华，对那些心怀不轨的魔修来说无异于天大助力！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可就糟了！”
“是吗？”
所以，我出生的村庄，也是因为我这块精华血肉引来了魔族，才被屠戮殆尽吗？
摇光回头，“那为何我生于人间，又在广寒宫长大？上任天尊早已说破我的身份，为何十五年来你们从未出现？为何直到如今，才现身在我面前，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接我回家？！”
筱悠低头犹豫片刻，回答道：“属下有罪，少主为何流落人间，属下确是不知。但少主在人间长大，乃是因为……”
“因为什么？”
筱悠终于说出真相：“只因少主托生于肉.体凡胎，年幼之时魂魄不稳，易受魔气侵扰。为确保少主安全无忧，只得寄养于人间仙境，直到长大成人。”
摇光皱眉：“寄养？”
筱悠看上去有些茫然无辜：“不是寄养吗？”
又是一个被谣言蛊惑的人吗？连魔界也在这样传言？！
“自然不是！我师尊高洁如清风朗月，从来都与你们、毫无瓜葛！”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喉中涌起血腥气，“是谁叫你来的？不，我问你，你可认得芏蓼子？听说他也是你们当中一员大将，请你回去告诉他，如今有人造谣我师尊本命剑上有他的魔气，你叫他准备好，待我拿到长剑，自会去找他对质！我倒要问问，那魔气是如何而来？！若是有人栽赃陷害……”
摇光的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放出狠话：“若真是栽赃陷害，我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我师尊一个交代！”
他转身就走，筱悠开口挽留：
“少主！”
“噌！”
摇光拔出长剑，剑光刷然落下，横在他与魔修之间。他一字一顿，冷冷说道：
“我，是广寒宫无尘仙尊的弟子，是诛魔除妖的修士，不是你们魔族的少主！”
此情此景落在水镜当中，被云霄殿众仙尊尽收眼底。
有人摇头叹息，惋惜道：“此子一片赤诚，怎会被魔种托生，实在是……造化弄人。”
有人忧心忡忡：“他如此纯良，自是无尘仙尊教出来的，但事到如今执念太重，恐怕将来成也无尘，败也无尘。”
有人朗声提议：“看来魔界如今已经分作两派，有人忠心耿耿接他回去做魔尊，有人却想借机夺他肉身。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实该派人随行，对他严加监管，实在不行，只好强行将他送回广寒，一生不得下山……”
“我去。”
一个声音响起，满殿鸦雀无声，继而纷乱起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