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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昭医石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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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娘人如其名,长得如荷花般娇柔清丽,但此刻她面色腊黄,神情木愣,削瘦憔悴,像一朵缺了水的荷花,即将枯萎。
问及原因,才知自刘家出事,刘荷在夫家竟是全不知情,今日一早,李家便丢给她一份休书,只说庶人之女,配不上他们官宦人家,且成婚两载无所出,耽搁他们家抱嫡孙,是以将之休弃。
一纸休书丢出后,李家便剥了刘荷身上衣饰,一身粗布衣将之赶出家门。
刘荷的两个陪嫁丫环,一个生有几分姿色,成婚不及两月便做了通房,如今自然是留在李家享福了。另一个模样平常,为人也忠心,跟着刘荷离开,两人先是去了安昌伯府,才知刘家早已换了主人,又打听了刘孟松一支的去处,这丫环用自己身上唯一留下的一对米粒似的小银耳钉做报酬雇了车将刘荷护到宓螺山下。
听得刘荷的遭遇,刘芃、刘莜皆是义愤填膺,要去李家理论。刘孟松、柳氏更是对着李家咒骂不已。
阿昭没有理会,拦下刘氏兄弟,又等刘孟松、柳氏骂完,才问刘荷,“二姐有何打算?”
刘荷神情木讷的坐着,显见又是一个全无主意的人。
“那二姐是想归家,还是想回李家?”阿昭再问。
刘荷总算是有了反应,先怯生生的看一眼刘孟松、柳氏,才道:“女儿……女儿想回来。”
有这回答,阿昭倒是松了一口气,就怕这是个脑子不清的,要娘家帮着去夫家理论,要回去继续做官家少奶奶呢。
柳氏顿时不满了,喝叱道:“你一个出嫁女如何回来?我和你阿爹都要发配西海,家中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如何再养得了你?且你一个休弃之人,坏了名声,还要连累我家大郎、三娘,你怎么有脸回来!”
刘荷闻言,顿时心如刀割,苦泪双流,“女儿……女儿不孝,女儿这就离开!”说罢捂着脸,起身便跑。
阿昭示意阿泉拦着,然后对刘孟松、柳氏道,“这事是李家无情无义,阿爹、阿娘莫要怪责二姐。”
她起身将刘荷拉回椅中坐下,安抚两句,而后对田成,“田叔,你陪大兄去一趟李家,将二姐的嫁妆拿回来。”
“对对对,把嫁妆拿回来,岂能便宜了李家。”柳氏赶忙道。
刘孟松也道,“二郎你也和大郎一起去,不然李家还真以为我们家没人了!”
当年刘荷出嫁,一个庶女自然比不得嫡女出嫁,前后加起来不过千余两银子,说来寒酸,但今日却是一笔巨款,当然不能白白便宜了那狠心狗肺的李家。
田成请示,“三娘子,去李家要如何处置?”
李家既然光秃秃的将二娘子赶出来,显然是要吞了嫁妆,哪会刘家一去就能拿到的,自然是要使手段的,但如何做却不是他一个仆人可以决定的。
“你对李家说,我们家不怕上刑部大堂,便是登闻鼓也敢敲的。”
阿昭这话说得极淡,但屋中几人却蓦然感到一阵寒意,便是满腹怒气的柳氏也不敢再吭声。
“若是二姐嫁妆李家有用了的,叫他们折算银钱,一根针一块布都不能少。”阿昭目光扫一眼陪着刘荷身边的丫环,“记得把那做了妾的丫头的身价银也要算上,李家要是不肯给钱,反而退人,也勿需理论,直接拉出去发卖了,莫要带回来脏了家里地方。”
“诺!”田成躬身领命。
等田成陪着刘芃、刘莜兄弟离开,厅堂中几人依旧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实在是阿昭上辈子近百年的顶级世家气度、七十五年帝年生涯,周身的气势不过泄露一丝半毫的,寻常人等便要为之震慑,莫敢言语。
“二姐回家后有何打算?”阿昭目光转向刘荷。
刘荷未出嫁时,便颇为敬畏阿昭,一来是因为阿昭的嫡出身份,二来则是阿昭本身的气度举止便令不敢轻犯,这会被问道,她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刘孟松、柳氏,心里万分畏惧,但到底是鼓起勇气,道:“我听三娘的。”
阿昭哑然失笑。
刘荷虽软弱,但显然作为一个安份的庶女,脑子是很清醒的。这会她已看出,家中作主的是三妹,且比起父母,三妹显然对她更为有心,自己也不知今后人生如何,不如干脆听从聪明又厉害的三妹的。
阿昭望一眼刘孟松、柳氏,怎么说这也是做人父母的。
刘孟松看一眼柳氏,他向来不理这些事的。
柳氏可不想这庶女住在家中,增添儿女的负担,只道,“既然休回来了,明儿便请媒婆再找户人家嫁了就是。大郎、二郎如今都只能与平民结亲,你可莫想着再嫁富贵人家了。”
若按柳氏心里的意思,那真想卖了这庶女,或者直接送富人家做妾去,反正她又嫁不到好人家去,又不能为儿女添加助力,莫若换些银钱更好。只是到底为着亲生的儿女着想,不敢让他们有这等做妾的亲人,以后没法抬头做人,他们做父母的本就连累了儿女。
刘荷听了嫡母的话,目光先祈求的看一眼阿昭,才向着柳氏低声道:“女儿不怕日子清苦,只求能得个良善之家即可。”
显然她也怕再嫁非人,但也知道在这个家中是长住不了,只能盼着这个聪明的三妹伸把手,莫让嫡母再为她寻个李家那样的无良之辈。
阿昭想了想,便道:“谢里正家素有令名,家中有三百来亩田地,也算殷实之家。”
她上下打量了刘荷一眼,微颔首,“谢里正家一直想改换门庭,奈何独子虽读了些书,却也只是识些字,并无科举天赋,便想娶个得力的娘子,以求下代能全愿望。我看二姐倒是合适。”
柳氏一听这话,心里挺不痛快的,虽然嫡子娶了个秀才女,说起来亲家也勉强算有个功名,但家里统共百来亩地,家境还不如落泊了的自家。这谢里正虽无功名,但怎么着在这十里八村的也算号人物,再且家中良田颇多,竟要说给这被休弃的庶女,还不如留给三娘呢。
“人家不会嫌弃二娘嫁过人又被休弃了吗?”
柳氏这话直接捅在刘荷心口上,顿时泪水又下来了。
阿昭简直服了柳氏,叹了口气,道:“二姐怎么说也是伯府出身,读书明理,知礼识仪,又曾嫁入官宦之家,其所拥有的学问教养,所知悉的仕宦世情,正是谢家缺少的。若非今日落泊,他们想都不敢想能娶到二姐这样出身的贵女,岂有不愿意的。”
听得这话,柳氏不言语了,刘荷亦止了泪水,眼中也有亮光。想来阿昭话里对其的肯定,让这自卑自怨的庶女也生出几分希翼来,似乎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
“若是爹娘与二姐没意见,我便着人去说亲,也赶在这月内成亲吧。”
“三娘的安排已是最好的了,我与你阿娘没有意见。”刘孟松扯了一下柳氏,“若二娘过得好,日后也可帮衬大郎、二郎。”
柳氏听了这话,心气平了点,“你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你兄长和妹妹对你的好,日后要知恩图报!”
刘荷自然是连连点头。
阿昭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拖拉,直接就当着刘荷的面吩咐田妈妈请媒人去谢家说亲。虽说,一般人家都是男方到女方说亲,但如今时间紧迫,可没得功夫来矜持了。
到了傍晚,田成与刘芃、刘莜拉着刘荷的嫁妆回来了。
除了一百亩良田、一个小铺面外,笨重的家具及刘荷的衣饰都搬回了,另外便是李家用了刘荷的东西折算成三百两银子。
李家当然不是痛快的交出嫁妆的,他们一直等到刘孟松、柳氏被判决发配西海后才休妻,那也是确定刘家再不能翻身,以后就是只能任他们踩踏的平民百姓了,所以才这般猖狂。
但可惜他们碰到了阿昭,打蛇就打七寸处。
作为刘孟松这一支是没什么名声了,但李家还在官场,还是要脸的,若真是为着媳妇的嫁妆而到刑部大堂走一遭,那丢官是小事,只怕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况且阿昭那句“登闻鼓”可不是随便说的,那是告诉李家,若敢对刘家使什么下贱手段,刘家就敢去告御状!若事情到那个份上,李家便得全族陪葬了,所以李家只能乖乖交还嫁妆,并且肉痛的陪银子。
而谢里正家得知刘家愿许亲,正如阿昭所说,喜出望外。
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有了先前周、彭两家的亲事,谢家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有刘芃、刘莜及阿昭这样的人物在前,刘二娘子的品貌自也不用多说,必然是远胜这十里八乡的娘子的。虽说被休弃,但他们也门清儿,肯定是李家没有道义,落井下石,正好白白便宜他们家。
真是祖宗保佑,天赐的福气,掉下个贵娘子落在他们家!
可以说刘二娘子完全超出他们的期望,因此谢家赶忙回了媒人应了亲事,也愿如周、彭两家一般,赶在这月成亲,且绝不敢少了礼数委屈了刘二娘子。
于是,办喜事的又添一家。
确定了亲事后,拿回的嫁妆阿昭便全交还给了刘荷。
刘荷不敢要,直说交还家中,自己只要个二十亩田做陪嫁就可以了。
柳氏正求之不得想接手呢,可阿昭看她一眼,便不敢吭声了。
如今这家中当家作主的是阿昭,上上下下都听她的吩咐,没有敢违逆的。
“二姐不必推辞,这本是你的嫁妆,自然还是归你所有。”阿昭将契书、银子都交给刘荷,“家中财物先前便已分配好了,大兄、二兄所有也不比二姐少,放心吧。”
刘芃、刘莜两兄弟除了田地、宅院外,安昌伯府送回的个人私物若去换成银钱,至少也有个几百两的,毕竟伯府里做着贵公子时的衣掌、饰物、笔墨纸砚等都是好东西,所以两人的财产加起来也不少于千两,是平常人家几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巨款。
当然,凭阿昭的能力,完全可以让他们拥有更多,但真没必要。给多了他们没能力保住,反而招惹祸端。目前这点家财恰到好处,有权势的看不上他们这点东西,没权势的看上了也动不了他们。
“那三娘你呢?”刘荷这话绝不是质疑阿昭拥有些什么财物,而是担心她会不会少了。
阿昭自知其意,笑笑道,“我不需要,我陪阿爹、阿娘去西海,你与大兄、二兄日后便要靠自己过日子了。”说到这,她话中略带出告诫之意,“二姐莫要再如以前那般。女人如水,随波逐流是活得容易,但谁知道下一刻会流落到哪个臭水沟里呢。”
刘荷听得这话,心中感动,便要将银子给阿昭,“我知自己是个没用的,便是替了你去西海也照顾不好阿爹、阿娘,便不说些虚话,这三百两银子你便带了去吧。”
“不必,银子我有留着,断不会少了爹娘的吃用。”阿昭将银子推了回去,“二姐顾好自己就好,平日与大兄、二兄彼此也多加照料,莫要让阿爹、阿娘不放心。”
这话说出,柳氏都要哭了,既心疼幼女的孝顺懂事,又心痛庶女带走大笔银钱,干脆让阿溪扶着她回屋去,眼不见心为静。
而阿昭则最后嘱咐了刘荷一番话,“二姐,虽谢家向往改换门庭,但公侯官宦家的一些陋习便不要带去谢家。”
刘荷不解。
“比如说通房妾室。”阿昭目光看一眼她身边唯一的忠心丫头阿槿,“平常百姓家都是一夫一妻和和美美过日子,二姐莫要为着所谓的贤惠名声而自误!”
刘荷脸一白,看着阿昭,许久郑重点头,“我省得,多谢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