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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那细作被押到靖水岸边时,脸已被擦净,温予定睛看了看,确实,正是沧澜皇帝寿辰之日献舞的呼兰郡主,赛罕。
      漓渡男子大多身量不算高大,这赛罕乃西疆女子,身量不似南国女子娇小,皮肤也微黑,扮成男装倒不易辨别。.
      温予遣了他人远处候着,只留下了赛罕。
      他轻柔笑了笑,手伸到赛罕眼前,一边作势要扶起赛罕,一边斯文道:“委屈郡主了,郡主起身说话吧。”
      赛罕没有让他扶自己,哼了一声,自行站了起来。
      “郡主如此娇贵之身,却不惜潜入军营,风餐露宿,不知因何如此?呼兰已与漓渡重修旧好,总不会还往漓渡军中密派细作吧?”温予笑道。
      他明知故问。
      呼兰老国君已仙去,新国君乃先君的八皇子,新君甫一登基,呼兰国内多股势力交错,尤其是回国不久的五皇子更是兵权在握,新君自是不愿意旁生枝节再与漓渡交战,惟愿早日平定各股势力,消除异己。这赛罕自然不是新君所派,不过,与大皇子亲近的五皇子就未必不做点什么了,尤其是回味过来自己和施纪云其实是中了计……

      “赛罕自然是为了殿下而来。”赛罕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哦?温某愚钝,却不知郡主与在下有何恩怨,还请郡主相告。”温予装起无辜来,脸皮也是很厚的。
      “殿下杀了呼兰国的太子,赛罕在族中再没有立足之地,不来找殿下寻仇还要去何处呢?”赛罕咄咄逼人的声音略带颤抖。
      温予望着眼前这落魄的郡主,心底一叹,也是个皇权的牺牲品。
      “据温某所知,郡主父亲乃堂堂呼兰国辅国公,属已歿的太子派系,太子一派倒台,对其确有不利,但却不知为何会妨碍郡主在族中立足?”
      赛罕讥讽的表情更甚:“殿下自是不知,赛罕实乃养女,当年辅国公嫡子体弱多病,为了给他积善以求长生天保佑,我义父辅国公便将失去双亲的我认为养女,带回府中教养。可惜,两年后,辅国公的嫡子还是死了。辅国公爱惜名声,自不会将我赶出府,但我自幼也并不得他喜爱,他政务繁忙,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又怎会对我多加关爱。在府中,我仍旧是个没爹没娘的人。我一直想着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不论是女儿家的歌舞还是骑马射箭,我都比家中姐妹花更多的时间去练习,以为这样,义父便能注意到我。”赛罕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果然有一天,他找到我,很慈爱地对我嘘寒问暖。”
      她又自嘲似的哼笑了一声,继续道:“原来,是太子想要迎我入府,太子妃是呼兰盛拓大将军之女,与辅国公嫡女年龄相仿,辅国公未能将嫡女送入太子府,只好为长姐寻了另一门还算风光的亲事,当时辅国公知道太子对我有意,且我不是亲生骨肉,能成为太子侧妃已是无上荣光,自是府中一大喜事。此事若成,辅国公和太子的关系自是更近一层。可惜啊,先皇想要增进与沧澜的关系,适龄的公主和臣女中就只有四公主和我。四公主身份尊贵,也十分得先皇喜爱,她自是不愿意远嫁,先皇心疼公主,这远嫁的差事便落在我的头上。于我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至亲之人,远嫁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我自没有什么异议。先皇亲封我为玉成郡主,太子亲自送我前往沧澜,可惜我没能留在广澜宫,让太子和呼兰皇室丢尽了颜面。回国后,太子向先皇正式提请意欲迎我入宫,日子都定下了,殿下却在我成婚前,杀了太子。”赛罕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射出点点寒光,“接连祸事,呼兰皇室自然视我为不吉,我成了辅国公府上下所有人的笑话,辅国公更是看我不顺眼,我在府中的境遇急转而下,夜不能寐,时时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我落得如此下场,皆因殿下杀了太子,所以,只得连夜出逃,可天下之大,却不知哪里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一想至此,赛罕便对殿下恨意更增一分,干脆来到殿下身边,伺机报复。”
      赛罕说的激动,虽不是全部真相,却是心中实感。
      “勾起郡主的伤心事,在下深感惭愧。温某所做之事虽意不在郡主,却对郡主造成如斯伤害,实乃温某之责。”温予面带愧色,他是确然觉得赛罕落得如斯状况,确实与他干系不浅,不论留在广澜宫还是嫁给先太子,都比现在这般境况要好太多了。
      “郡主,温某自幼失去母妃,现又体会了家破国亡,不敢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也能勉强了解郡主的心情。恕在下冒昧,妄自揣度郡主心意,在温某看来,郡主心存良善、柔韧坚强,所求不过是安宁的生活。”赛罕听温予如是说,心中不由酸涩,说的不错,可是这安宁的生活又哪是她这福薄之人轻易可享的?
      “郡主可曾想过,施纪云与呼兰皇室勾结,因着呼兰重兵驻守漓渡多地,才将将坐上皇位,试想若之前无呼兰兵驻守漓渡,且也不曾有温家之人死里逃生讨伐施纪云,施纪云的皇位是否就一定能坐稳?漓渡其他将军也有兵权在握,甚至有的将领威望在施纪云之上,其他将军是否就甘于对其俯首称臣?此时温家与施家对战,其他将领尚处于观望之态,足见乱世下诸将称霸之心。若此番施家叛军得胜,又怎能不忌惮诸将争霸?那时漓渡难免陷入混战,民不聊生。施纪云势必要再与呼兰勾结,呼兰自会重踏漓渡国土,那时,郡主仍然要在两方皇室中游走,摆脱不了皇权的奴役。另外,之前叛军夺权,呼兰军进驻漓渡后,矿区逼死了多少黑矿奴,多少人家走入绝境,又有多少孩子遭遇了郡主当年的不幸。”温予缓声道:“郡主当年受上苍垂怜,被辅国公收养,生活尚有保障,可是漓渡此番叛军取胜后,若为巩固皇权而示弱于呼兰,那些黑矿强征矿奴便会死灰复燃,那些失去家人的孩子们,并没有郡主那么幸运都会被大户人家收养。”

      赛罕又忆起了8岁那年呼兰内部达尔罕、巴林两大部落冲突,战火令许许多多小户人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自己就是在那场战火中成了孤儿,从此无依无靠。
      其实,在那次战火毁坏了她的家之前,她的孩提时代是十分快乐的。
      正是在生命最依赖家人的年纪,被家人深深疼爱着,后来在辅国公府备受冷落和排挤的她才有那颗坚持活着,顽强求胜的心。因为她知道,她没有被所有人遗弃,即使爱着自己的人们已经离开人世,但幼时的温暖依旧在她绝望时滋润着她快要枯萎的心。当然,辅国公府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她冷心冷面,只是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人如今……
      她在心底凄然地笑了,皇权之下,她的宿命又岂能由自己做主,她逃无可逃,甚至连结束自己的性命都做不到。
      温予继续道:“温某愿向郡主奉上足够的盘缠,郡主可选择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自在生活,盘缠够郡主购置宅子,现下船也已经为郡主备好,郡主现在即可离开。”
      赛罕看着温予正色的面容,有些看不明白:“你不杀我?”
      “郡主秉性良善,从呼兰至我军军营,自掏银两救助了不少人家,你冒名顶替的兵士战死,你还特意将其掩埋,让他入土为安,对我漓渡子民、兵士如此慈悲,温某又怎忍对郡主起杀心?”
      “你……”赛罕突觉浑身冰冷,“原来,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的存在,难怪,自呼兰到军营一路上不觉有多少险阻,竟是殿下如此好心为赛罕派了护从!”赛罕气急反笑,双手握拳,手臂不住颤抖。“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是在帮殿下做事啊,我耍的那些把戏,在殿下眼里想必十分可笑,殿下更可以加以利用,将计就计,耍的叛军团团转。”
      “说到此,温某确实要为郡主对在下的帮助道谢。当初,若不是郡主向叛军放出消息,筱安如何找到军营?沈煜也没有那么容易探得叛军出没迹象。”温予平静说完,顿了顿,又提高音量:“来人!看船!”
      有一乌篷船自上游驶来,温予掏出一布袋递到赛罕眼前:“温某已为郡主备好盘缠和船只,郡主自有功夫傍身,在下不再派人跟随郡主,愿郡主保重!”
      “你不怕我投靠叛军,对尔等不利吗?”
      “温某尊重郡主之选择,不再就此多言,如果郡主真的见了施贼,便替我告诉他一声,温某日日看着江安的地图难以入眠,思念江安城思念的紧啊,”温予浅笑,轻扶赛罕上船,“郡主非南国人,不熟水性,温某派人驾舟送郡主到绘流,绘流县下游即是焕江,焕江水疾,乃兵家必争之地,为保郡主安全,不便再坐船,郡主自绘流登岸,可择地居住,若对温某有信心,可留在漓渡,待温某剿清叛军,定会为漓渡子民筑起朗朗乾坤,若想去他国,梁丰、沧澜冷暖相宜,都是善居之地。安全起见,郡主男装出行为宜。”
      赛罕站在船头,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失了警惕,这温予是着实让她看不透。
      因为她善良?
      所以放了她?
      “殿下是真的要放了我?这不合常理。”
      “温某选择放了郡主而不伤及郡主性命,自然不单单是因为郡主心地纯善。郡主是呼兰先皇亲封的郡主,近同皇族,位份尊贵,此时温某若对郡主不利,岂不是有意破坏贵国与漓渡来之不易的修好?漓渡内乱严峻,比之呼兰更为看重与邻国交好。”
      “既如此,我便信你一次,还望殿下重信守诺。”赛罕肃色缓重说道。
      “温某不敢自诩顶天立地,却也是重诺之人,郡主大可放心。郡主若不曾寻得喜爱之地,厌倦了在外漂泊,待温某战胜叛军后,郡主可到谦王府上寻我,我定会为郡主再谋安居之所。此为温某对郡主的承诺。”
      赛罕见他说的郑重,轻轻点头:“好,希望殿下记得今日所言。”赛罕言罢,转头请船夫驾船。
      船就靖水顺流而下时,已是斜阳西挂,峰染红晖。她久久立于船头,逆光中,岸上人影渐渐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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