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菊蕊黄》望从容

37、第 37 章

　　温予对土原河一役功高之人进行了封赏。
　　秋月白也当上了谦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一时间，竟有些喜气洋洋的感觉。
　　没错，就是心里喜滋滋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日日跟在他身旁。他对她倒没提什么要求，不过，她还是讨了两身男装，束发，穿上侍卫服，倒也像模像样起来。
　　他平时是不怎么爱搭理她的，日日与韩乔、沈煜、温泓他们商议兵事倒是热闹。可她不恼，这才像主公和侍卫嘛。
　　听了些日子，秋月白似乎也能听出些门道来了。连这行军也是有讲究的。现在大军前行的道路就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秋月白依稀记得他们说过的一句话：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据说这句话是很久以前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说的。
　　嗯嗯，做贴身侍卫不仅能保护他，还可以学有所得，委实是个好差事！而且，怎么接触的越多，对谦王殿下就越发钦佩呢，总觉他学富五车，有力挽狂澜之势。
　　又走了半月，军队驻扎在靖水西畔凤林山，距江安城只有六百余里。

　　一大早，几个人的气氛有些焦灼。温予面无表情地坐着一言不发，韩乔站在地图前眉头紧蹙，温泓在一旁叹气，沈煜两只手互相拧来拧去不知道再想什么。
　　“试了好多法子了，均不奏效，昨夜探子来报，空心木头均被敌军截获，这个法子也行不通了。”韩乔转身看向温予说道。
　　“这些日子，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就是无法避过敌军的搜捕，敌军兵力本就强盛，如今加快征兵，兵力已至十，我军不过才征至六万，若实在无法，便由我出使敌军，假意投诚，来个里应外合。”沈煜向温予献计。
　　“不可。”温予静静吐字，表情毫无波澜。
　　“可是，”沈煜不由站了起来，“我们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与援军联络不上，总不能坐以待毙。”
　　“沈将军，”温泓沉声道，“二哥说不可，自是仔细斟酌过了，如今叛军兵力远超我军，施纪云笃定了我们不想莽撞开战，你若此时去了，他来一手杀使者、激主公，我军将士必将情绪激愤，急于出兵，便中了逆贼的计谋了。”温予听罢温泓的一席话神色缓了缓。
　　“没错，此事莽撞不得。”韩乔也肃色道。
　　秋月白看着几人每日为了与援军取得联系，试了多少法子，每个她都觉得很精妙，可惜叛军竟一回也没上当，韩乔说的昨日夜里探子来报的，便是这两日，大家商议的，将砍下的树干纵向从中劈开，挖空树心，两端制作榫卯，将密信放于其中，再将树干两半合上通过榫卯固定住，放到河流中将密信传出。这两日制作了几个空心木鞘未放入密信试着放入水中，却都一一被敌军截获了。
　　前些日子，她还授命为一精兵易容，这兵士装扮成村民，在袍内衬里缝入了一封密信，却还是被叛军发现，精兵拼死吞了密信，最终死在叛军刀下。
　　想着这些日子为了与援军取得联络，屡试屡败，温予连饭都吃不下了，她看着温予越发消瘦的面容，只气自己愚笨，帮不到他。嗳，前段时日军中不是做了果子丹吗，那时温予在为邬娆化毒，不曾尝到，或可一会儿吩咐下去，午饭时给温予备些果子丹，兴许能让他开些胃口。那果子丹啊，酸甜可口，最是开胃了，秋月白想起这清寒时节人们最是喜爱这类食品了，而且做成纸一般薄，卷起来再好收藏不过了。等等，像纸一般……啊，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月白。”
　　“啊！”秋月白正自想着突然听到温予唤她，猛地缓过神来，“殿下何事？”
　　“你在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我，我想着……”
　　“怎么还吞吞吐吐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知可否能用来联络援军，不过我还没想全呢。”秋月白声音清冷缓和，心里却是发虚，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做过涉军事务，你这猛地一问，我能不心虚嘛。
　　“想到何处便说来听听，兴许是个好法子呢，大家一起帮你想全了。”温予来了兴致。
　　“我是想，前段时日，军中做了不少果子丹，之前没吃完，收起来了，那果子丹像纸一般，也很有韧性……”秋月白越说声音越小。
　　温予难得露出了笑容，柔声道：“继续，你大胆的说出来。”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在上面写字用来传送消息给援军呢。”
　　“军中确有果子丹？”温予扭头问韩乔。
　　“是，那时殿下正在闭关，是故不知情。”韩乔边想边答，“月白姑娘说的这兴许真是个好法子，只是还需要，”韩乔顿了下，“多方以误。”
　　温予沉思半晌，缓缓吐字：“韩乔，你立即命人再做几只木鞘，施纪云能认出我的笔迹，他必定描摹过我的字迹让手下将士熟记，我要亲自书写一封假的密信送给他，你一炷香后来此取信，待叛军截获假密信，再将果子丹带来，月白，这次还需要你来为兵士易容。”
　　“是！”韩乔和秋月白领命。

　　两个时辰后，探子来报，叛军已截获木鞘中密信。
　　温予轻轻笑了：“月白，要劳烦你了。”

　　这次，秋月白与一名精兵一齐趁夜悄悄离开了军营，这精兵名叫张泽，据说是明州当地人，若被盘查起来，口音上定不会出错。
　　离开凤林山朝东北方向前行，二人来到了明州城外。明州城在漓渡东北部，近梁丰国。城内驻扎着北疆戍军郭辰麟的军队五万人马。施纪云也派手下猛将董参明帅两万兵马驻守明州城，与郭辰麟军队共待圣命，西伐故主。
　　明州城内外巡逻监察严密，秋月白明白，董参明最想防的，其实是那城内的北疆兵。她知道，郭辰麟表面大张旗鼓地归顺了施纪云，暗里却向温予表达了忠君爱国之念。这郭辰麟乃前朝大梁疾马将军郭飞龙的后代，当年郭飞龙投诚漓渡开国君主，忠勇无匹，将忠君爱国纳入家训，对后代教导严厉。并且，听说这位郭辰麟大将军与谦王殿下的亲舅舅十分投缘，两人称兄道弟，并约定诞下子嗣若均为男孩则义结金兰，若分别诞下一双小儿女，则结为琴瑟之好。
　　秋月白听闻董参明早年乃郭辰麟副将，因两人不和，故将其调入镇西军，据说当年董参明带领一小半的北疆兵入了镇西军营。
　　施纪云对郭辰麟的归顺虽高兴却有些不安心，呼兰兵撤走，郭辰麟若与温予暗度陈仓，这场仗谁输谁赢还很不好说。所以，往明州方向的不论旱路、水路都盘查的非常严苛。当然，他是以漓渡的小半壁江山为筹码换来了郭辰麟的投诚，而郭辰麟为表诚心，命人将温予的亲舅舅牟融送到江安供施纪云处置。原来牟融在逃离江安后投奔旧友郭辰麟，并意图说服郭辰麟归顺温予合攻施纪云，牟融承诺功成后必为郭辰麟向温予讨要个外姓封王，可惜，郭辰麟并不满足封王，他也想在这乱世之中品尝一下当皇帝的滋味。于是，郭辰麟便密通施纪云，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施纪云当然高兴，既然诸将争霸本就难以避免，何不借助其他将领的力量，先将百姓心中的正主剿杀？这么看来，郭辰麟诚意十足。
　　牟融实在不算英雄好汉，被送到施纪云跟前时早已将自己的亲外甥抛到九霄云外，唯独惦记着施纪云会不会杀了他。施纪云看到他时，他竟吓的尿了裤子，一股腥臊味从战战颤颤的两股间流出，瞧的施纪云直皱眉头，嘁，漓渡的户部尚书胆识不过如此。

　　明州城外缓缓走来一贫寒老妇人，挽着装有糯米团子的竹篮子缓缓朝城门走去。
　　“站住！”城门口一大个儿兵士操着北地口音将她拦了下来，“瞅着眼生，哪里人？”
　　“军爷，我是城外刘家堡的，家中只有一孙儿，开春想送他入学堂，我自己做了些糯米圆子想到城里卖，回头给孙儿做身新衣裳。”老妇人颤颤巍巍操着本地口音沙哑着嗓子道。
　　兵士掀开篮子上的旧布，果然是糯米圆子，却见他将那白糯的圆子一个一个揪开查看，扔到地上。老妇人枯黄的手抓着兵士的手，声音更加颤颤巍巍，似要哭出来了：“军爷，军爷啊，我家中贫寒，这也是家中好几日口粮呢，军爷行行好，莫要再扔了啊……”
　　“大胆！”兵士将老妇人推倒在地，一篮子白糯圆子都滚到了地上，“这明州城日日进出的人老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今儿就独独多了个你，快滚！”
　　来往的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有的装作没看到，有的面露悯色却也不敢上前搀扶，毕竟，这人得罪了军爷……
　　老妇人颤颤巍巍爬起来，看着地上占了土的糯米圆子，拎起空篮子，掩面轻轻哭泣着走了。
　　城门口另一兵士对进出城门的人一一查验完，趁着这会子没人的空档，对推倒老妇人的兵士说道：“看那老妇人不过就是想卖点钱，那糯米圆子里也没藏东西，你这又是何苦呢。”
　　推倒老妇人的兵士没有言语，只重重呼出口气。

　　炊烟徐徐，城外一篱笆小院里，一位妇人正敞着门烧火煮饭，男人在院子里劈柴，一个七八岁的女娃正蹲在一旁一边吃着蜜果，一边抚摸着看家的狗。
　　“她爹，这两日蜜果不好卖，今末又剩了这许多，可怎么是好？”
　　“彤儿她娘，你莫急，我明日里去城北头转转，城北有歌舞坊，不少军爷去那听曲子，兴许坊里存货不多，坊娘能多买些。”
　　那被军爷推倒的老妇人在院外几棵树旁听到这话不由露出了笑容，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