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菊蕊黄》望从容

34、第 34 章

　　“钟爻？是你吗？”夜深了，秋月白悄悄离开客栈，踩着月光到了镇东的河边，隐约看着岸边那青影眼熟。
　　“许久不见，公主殿下安否？”钟爻转身，依旧是少年模样，淡淡青涩嗓音。
　　“我很好，你怎么来茗华镇了？”秋月白看到钟爻，很是开心：“我今天好像还看到了长鱼叔和缘峰大哥。”
　　钟爻指指旁边几块大石头，两人过去坐下。
　　“嗯，也没什么大事，这里早年是贩茶大镇，我们几个出来看看，有没有可能来年春天在此处贩茶，族里的茶树长得不错。”
　　秋月白知道，这么些年，墨族人在别处换了很多营生，还能像现在这样大家紧紧抱在一起，实属不易。之前在茶园，延年族长也是说大家都有各自的营生在外面，挣了钱回来养这一大家族的人。如今，墨族想要在仙毫郊外的旧茶园安身，大约想重操旧业。
　　“公主殿下有回墨族的打算吗？”
　　“暂时还不能回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好，那钟爻明日便先上路了。”
　　“你要回墨族吗？”
　　“不，去其他地方看看，也许能发现更好的贩茶的地方，再回族里复命。” 他笑得清爽，她总觉得他一笑，特别像一个人。
　　“哦，那你要多保重。对了，你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我晌午在酒楼倒是看到街上的你了，只看到了你的背影，后来又在街上看到了墨族其他人，便想之前看到的肯定是你。”
　　“公主殿下一入镇我就发现了。你和那黑衫公子走在一起，两人均是玉骨风姿，想不惹眼都不可能。”
　　秋月白未作声，钟爻却轻轻笑了：“怎么？公主殿下害羞了？”
　　“才没有。你莫要取笑我。”
　　“我哪敢。不过，公主殿下和那位公子是……”
　　“是，是朋友，在路上碰巧遇到，顺路一程罢了。”
　　“哦，那公主殿下和那公子顺路去哪？”他又笑了：“瞻漓宫吗？”
　　她微微瞪大了双眸，这个钟爻，果然……
　　“你的朋友来了。”他朝她身侧点了点头，好似在和谁打招呼。秋月白偏头便见到了远处立着的黑影。

　　钟、秋二人走了过去，温予也朝他们走来。
　　“二哥。”钟爻轻唤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训儿，听说你偷跑出山，我一直在派人四处找你。”温予的声音也很轻柔，还略微带着些许的小宠溺，又透着些兄长的严厉，听得秋月白眉毛直跳。
　　“二哥，我之前以为……温家没了，”钟爻说的有些艰难，“我观星象，皇室好似仍有一线生机，也想过要在山里等消息，可我实在不喜欢那地方，便跑出来了。”
　　“你既如此不喜那里，便不要勉强回去了，待我收复江安，你便随我回宫吧，”温予顿了顿，“如今温家没剩下几个人了。”
　　“再说吧，二哥，”钟爻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眨了眨，声音也有些沙哑，“到时候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看到你完完整整站在这，我就踏实了，我要走了，你照顾好月白姑娘，告辞！”钟爻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看起来匆忙仓惶。

　　秋月白知道为何自己每次见到钟爻总会莫名想到温予了，他们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她大概能想到钟爻弱冠之年的样子，风姿大抵也不比温予差。
　　“殿下，我可否问你几个问题？”她觉得如今还藏着掖着实在没有必要了，之前犹豫不决要不要摊牌，如今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先答应随我回营，不许再任性跑掉，我再告诉你。”
　　“为何一定要回营？沈将军不是来接殿下了？”
　　“因为我需要你……保护我。”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但是他知道她听到了。
　　秋月白觉得自己很怂，她想说沈将军也一样可以保护殿下，不过沈煜的功夫相较自己还是略逊一筹，毕竟沈煜的强项是领兵作战。她是真的很着急知道真相的，想到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羞愧不已。那就先跟他……回营吧。

　　可这温予刚回营，便以为邬娆化毒为借口，一个字也未向秋月白解释便闭关了，只命温泓监军。
　　她只得一个人气闷闷随着大军前行。

　　这两日，有些初春乍暖还寒的气息，一股寒流袭来，军中不少兵士都有些不舒适，吃不下饭。
　　可惜军中药材不多了，温泓要派人去买，可这穷乡僻壤，也未必买得到那么多药材。
　　军医新写了个方子，因为药材匮乏，便以山楂为主，配了少许其他药材。温泓便派人去采买了。足足拉回了几马车的山楂。
　　搭灶，熬药。
　　热腾腾的山楂水中配有少许药材，暖了身、化了胃。果真见效。
　　秋月白也喜欢这酸酸稠稠的味道，军医怕余下的山楂不好储存，便统统做成了果子丹。
　　那果子丹，煮浆为之，状如纸薄，匀净，可卷舒，色绀红，味甘酸。将士们十分爱吃。

　　秋月白回到军中已经有些日子了，每日只是默然跟着大部队行军。
　　不过，很快便有了让她打起精神来的事情，但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施军突袭！

　　她守在温予的马车外，寸步不离。随他回营，不就是图她能保护他么。所以即便有亲兵守护，她也坚持要守在一旁。
　　“殿下，殿下！”大将军韩乔的声音急切地很，“月白姑娘，殿下还没醒吗？韩乔有急事求见殿下！”韩乔平时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如今这般惶急，想是战事吃紧。
　　“殿下还未醒，”秋月白为难道，“听邬前辈说，大约明日酉时才会醒。”
　　韩乔无奈而去。
　　很快，便传来了驻军扎营的命令。

　　待温予醒来，秋月白立刻将施军突袭和韩乔求见的事情告知，未想到温予未召见韩乔，却要秋月白悄悄将温泓召来。将温泓带到温予营帐内，温予示意秋月白留下，她想此时与施军交锋，危险随时会到来，自己确实留在他身边比较好，便退在一侧，低头不语。
　　温泓将这两日的战况向温予汇报。前夜，施军先派一小拨精英军秘密越河突袭，大部队留在土原河南岸，温泓在温予闭关之际被授命主持大局，便一边令韩乔率兵剿杀突袭军，一边派人偷偷越河密探敌军。探子回来禀报，敌军表面看似来势凶猛，精兵强马，却听到敌军中有出营打水者偷偷议论，其实是敌军副将急功好利，不听指挥私自带兵过河突袭，却被韩将军带兵剿灭，敌军的大部队并未赶至，如今战鼓雷雷实则是在吓唬人，欲以此计撑到大军赶来再出兵。温泓听后大喜，当即下令速速搜集船只，昨夜便将船只放到土原河北岸，派五千万人马过河夜袭敌军。却不料五千万人马有去无回，现下敌我双方分别在土原河两岸扎营对峙。
　　“二哥，现在敌军在河对岸撑起巨大条幅嘲笑羞辱我军将领，阿泓实在羞于面对我军将士了。”温泓越说越激动，语气里满满的懊恼，眼眶也略微发红。
　　“羞辱是为了激你出兵，你现在不出兵倒是对了。当初韩乔可曾劝谏过你？”温予缓缓吐字。
　　“有，韩将军说不可盲目出兵，小心中了敌人的奸计，可我当时觉得探子回信可靠，机不可失，怕敌军大军到了对我军不利，便下令出兵了。因为二哥之前授命于我，韩将军也只得听令。”温泓越说便越觉羞愧难当。
　　“阿泓，你自小随我一同读书，那些兵法却不知都读到哪里去了。”秋月白第一次听到温予责备温泓。
　　“之前施纪云亲自来刺杀我，也是为了探查我军实力，如今半路突袭，必是筹谋已久，大军出动。施纪云军纪严格，怎么轻易让你那探子听到这么紧要的消息，你性子太急，还需要好好磨磨。看来以后还需要多给你机会锻炼。”
　　“二哥，阿泓恐不适合……”
　　“没有不适合，不适合便要锻炼的适合！”温予突然提高音量，温泓和秋月白均被他突如其来的发怒怔住了，“阿泓，温家没剩下谁了……”温予放缓了声音，秋月白听着这话叫人心酸又无奈，抬眼一看，却少有的看到他眼眶发红，但目光灼灼，她知道，他心中总觉对温氏和漓渡子民有亏，日日活在煎熬之中，但他一定不会认输！转瞬便又听他坚定吐字：“你不是羞于见人吗？我这就教你立下奇功，以后所有人都服你！”他顿了顿，一声令下：“召韩乔！”

　　韩乔匆匆赶来，看到温予垂首，似有羞愧。温泓见状更显惭愧。
　　温予向韩乔了解了现下军中情况后，便疾风一般下令。
　　“韩乔，放出风声，漓渡皇室已与梁丰皇室达成盟约，若梁丰出兵相助温氏，待温氏夺回皇权，便缔结婚约，迎娶梁丰公主为漓渡皇后，梁丰派出的援兵已到，但不想被他国知道梁丰参与漓渡内乱，故梁丰援兵均着漓渡战服以避人耳目！”
　　“另外，着沈煜将上次去接应我和月白时在外采买的几箱羊皮秘密做成羊皮筏子，子时前我要看到所有的羊皮都变成船！速速去办！”温予沉声安排。
　　“是！末将领命！”韩乔退出营帐。
　　“阿泓，派两队人马分别将昨夜剩下的船只子时运到我军营地的上下游，同时多运些鼓，大军留守不动。”
　　“是！”
　　秋月白看着他因化毒导致的发白的唇色不由心酸，一个人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可以内心如此强大。

　　子时，月黑风高，静默无声。
　　蓦地，河北岸上下游鼓声震天，漓渡大军乘船过河进攻。施家军听闻梁丰援军已到，本不敢贸然出兵，此时听那河西鼓声震天，更多信了几分，怕那上下游分别是援军和漓渡大军，若让他们渡了河，形成上下夹击之势，施家军将十分被动，于是，施家军此时只得下令上下游分兵去救。
　　施军刚到，分布在上下游的漓渡大军便撤退，而大军主力却利用施军分兵之际，变出不知几多的羊皮筏子正面渡河，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击施军本营，击杀施军主帅余晋。施军没了主帅，副将见大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
　　只两个时辰，施军突袭之困便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