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菊蕊黄》望从容

32、第 32 章

　　秋月白和温予先后沐浴，那澡桶还是刚到这里时，温予自己摸索着造的。在她沐浴前，温予变戏法似的弄出一堆火盆，绕着澡桶围了一圈。秋月白突然觉得温予经过这么久的磨练，大概变成了可以将小日子过过好的人了。沐浴时她试着用手慢慢够到之前伤口处，新生的肌肤平滑细腻，没有伤疤，已经完全不痛了。没想到自己睡了两天三夜，还发了烧，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温予自责的样子。
　　这药令人如此痛苦他之前并不知晓，看到秋月白烧的迷糊，昏沉中仍能看出她疼痛难忍，他委实有些后悔。
　　不过，这药效真是神奇，哪有姑娘家不爱惜自己容貌的呢，即便是旁人看不到的肩背处，秋月白心中欢喜。

　　趁着温予沐浴时，秋月白煮了粥。
　　她做饭的手艺还是更好一些。两人都饿了两日，一时吃的香甜。
　　而后温予要秋月白静养，自己砍柴、采摘野菜，这白日匆匆便过去了。

　　夜里，秋月白听到了温予出门的声音，她自那日在洞中便觉温予有些不对，他似乎对那石门很感兴趣。秋月白听邬娆说过这紫冥山乃寒门故地，想必温予也有所耳闻，直觉他此次出门定是以为她入睡了便偷偷去那石洞里，秋月白一面想着若那机关与寒门有关，兴许里面能发现解除温予身上寒毒的法子，另外，她也怕温予在洞中遇险，实在放心不下，便起身悄悄跟在后面一起前去。
　　她不敢离得太近，怕温予发现不让她去，也不敢离的太远，路上温予布了阵，离远了恐又迷路。这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果然是见温予到了石洞上面的草丛中。她立即赶了过去。温予看到她便知道她定是看出自己的意图了。
　　“你在上面帮我看着别让他人误入，我去去就回。”
　　“这空山一座哪有他人！我要与你一同进去，你不是说了，我不能离你太远，要保护你的！”秋月白又觉脸颊微热，顿了顿补充道，“我也对那石门中的秘密好奇，殿下你博闻强记，定能确保我俩安全无虞的。”
　　温予抬眼正对上秋月白的眼眸，笑意暖暖：“好。”不知怎的，她感觉他的眼睛格外的亮。

　　两人复又站在石门前。
　　“殿下，你必知晓这石门破解之法？”
　　“这河图变幻无穷，本不知转做哪般才是石门的密钥。可这枚红子却让我有了一试的主意。” 温予轻轻摩挲那枚唯一的红子。
　　“白子为天，黑子为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温予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小心地移动石槽中的棋子。
　　“这便是十数图了。”温予将石门图案填补完毕，石门却纹丝未动。
　　他继续缓缓转动石槽：“四方旋八方，每方纳地支十二象，五为中显而寄八方，十不显而藏于用。月白，河图由此转为洛书。”他摸着放置于“天一”处的那枚红子道：“这机关与阵法有相通之处，阵法有阵眼，这机关也有关眼，这枚红子便是关眼。”说罢，缓缓用力将红子按下。只听咔的一声，石门中似有何物弹开。
　　温予拽秋月白一起躲到石门侧面，而后石门便缓缓开了。

　　石门内也是暗黑一片，倒未有伤人暗器。静待片刻，两人各持一红烛，夜探石洞。
　　洞口两侧的内壁也摆有数支红烛，一一点燃，洞内大亮。待两人转身欲瞧洞内情形，却见雄兵浩荡，持枪而至。须臾间，二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划破数处，不得不接招御敌。
　　温予心中甚是焦急，这浩荡大军前仆后继均是冲着他二人而来，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有力气用没的时候，又想到秋月白重伤初愈，实在不宜过激交战。就在这一走神，左侧方一长枪刺来，直刺温予左胸，他来不及抵御，忘记了呼吸，瞪大眼睛等待心口被刺穿的一瞬。
　　却见那长枪被白色的衣袖挡起，温予立即抬剑刺入那兵士的胸膛。
　　趁着那兵士倒下的空档，温予迅速回身踏壁而起，静观雄兵片刻，军阵布列前端凸起，大军在中央集结，若干小方阵呈鱼鳞状，依梯次配置，好一个进攻阵型！
　　温予落地后立即抓住秋月白手腕，踏出诡谲步法，边行边道：“月白莫怕，我们触动了阵法机关，此时正在阵中，兵刀均为幻影，你运功护体，依我步法行之，此阵乃依作战阵法鱼鳞阵所设，尾部最为薄弱，我们速速绕至大军后方，寻到阵眼袭之即可破阵！”
　　秋月白依温予所言，与之一同往大军后方绕去。这阵中虽为幻影，大军后方却仍如现实中般路途甚远，加之同时需要运功抵抗大军，待绕到大军后方时，两人均已耗费不少功力。
　　秋月白依旧为温予打掩护，保护他穿梭于尾部大军中探寻阵眼所在。
　　温予稳定心神，细细分辨，这阵眼却十分难辨，不觉额头已渗出密密一层细汗。
　　慢慢贴身的薄衫也被汗水浸透，温予感到口干舌燥，喧嚣震天的大军之声已不复入耳，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额发中突有汗水滴下，恰入眼眸，右眼被汗水刺激，就在合眼的一瞬，他发现了一道模糊的小小黑影，藏匿在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寻常兵士的兜鍪右侧的护耳中！
　　身后有激烈打斗的声音，他知道秋月白定在身后相护。无暇他想，他挥起长剑，倏然跃起，跨过几名兵士，直直将剑刺入那名兵士的护耳！
　　黑色的墨汁将剑溅染，却又消失无踪。
　　自这名被刺兵士开始，大军渐次化为灰烟，当最后一名兵士倒下飞灰湮灭，洞中景象映入眼帘。终于出阵。
　　稍稍缓神，发现二人仍在洞口。但见两人身上均有多处浅伤。温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想着，秋月白身上这浅伤若落了疤痕，用些名贵的药材便见效了，不用再受这玉泥红的罪。
　　“阵中的兵士长枪均为幻影，好在我们出阵及时，伤的不重。”温予笑笑。
　　“那黑色的是什么？”
　　“阵眼，布阵之人凝结剑气炼化而成，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会使用玄泽之法。”
　　“玄泽之法？”
　　“是一种布阵之法，久未暴露于世，却不知这布阵之人与紫冥山有何渊源。”
　　四下环顾，整队洞口的墙壁上刻有“寒门宗卷”四字，既惊讶又了然，这里果然是传说中的寒门！
　　只见洞中壁前摆有若干石柜。背对洞口左侧墙壁上刻有一副画，画中一对新人，男人风姿儒雅，女人顾盼流兮。画下方刻有一行字：吾居东，内子居西，东西甚遥，不可及，憾也。再细细看那画上的新娘子眉眼娇媚，温婉可人，眉宇间像极了……
　　“殿下，这女子……莫不是邬前辈？”
　　“应该是了，容颜虽改，神采犹存。”
　　“那这石洞布阵的应是邬前辈的……，便是壁上画中人吧？”
　　“漓渡乃南国，国土为东西狭长之状，东西两端相距甚远，故有将生死相隔作东西相隔之说，听闻寒门是在十余年前，突逢巨变，全门消亡，卷宗密室想来当初未被发现得以幸存。布阵之人许也是幸存下来，在寒门消亡后，以为自己的妻子不在人世了，所以将未经沾染的地下卷宗密室作为悼念妻子的地方，设了阵法以防外人误入。我们住的房屋，想必是当初寒门看山人所住。”温予轻叹一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难怪出口的机关要人布参商二宿，此人也是性情中人。”
　　“若那画中人真的是邬前辈，那他二人岂不是都还在世？”
　　“这要回去问问邬前辈了，兴许她多年来一直在寻觅那人。”
　　秋月白心下疑惑，邬前辈喜欢的难道不是父亲？这个画中男子似是她的夫君，此人又是谁呢？不过眼下，秋月白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事，“殿下，我们仔细找找，这里或许有能解你身上寒毒的办法。”秋月白开心地笑了。
　　温予也笑的温柔：“好。”

　　现实总是让人沮丧。
　　秋月白翻遍了石柜里的卷宗，都是寒门弟子宗案。对于寒毒的解毒之法，一无所获，看来这里真的就只是寒门的宗案室了。秋月白十分不甘，那紧蹙双眉的神情看在温予眼里，好似对那些卷宗苦大仇深。
　　“月白，找不到也不必徒劳了，我们还是出去吧。三年后邬前辈一定会传授我解毒之法的。”温予和声安慰，秋月白也只得作罢。两人遂出了石洞。

　　“月白，你功夫如此，想必自幼苦练？”回去路上，两人随意交谈。
　　“是，我是孤儿，自幼跟着师父，功夫是师父亲自传授。”
　　“看你能识文断字，想必你师父有请先生教书？”
　　“嗯，师父有请教书先生教我认字。”
　　“今晚月朗星稀，最宜作诗。不妨作一首来？”
　　“殿下，月白文采不佳，可接不了你这考题。”
　　“那我为你作一首。”温予仰首望着夜空，轻声诵道：“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秋月白偏头笑了，“殿下，月白所作可恰与你一般？堂堂谦王殿下，借他人之作有些欠妥吧。”
　　温予淡淡笑了：“你竟会背此诗，确然读书不少，以后可不好再邀你一同作诗，温某才疏学浅，恐被你笑话了去。”
　　“怎么会呢，殿下惯会说笑。”秋月白一边轻笑着，心头却隐隐有些奇怪，这诗从小到大都在传唱，人人都会呀。

　　“月白，花蟹岛的蟹肉可鲜美？”
　　秋月白愣了一愣，没有作声。
　　“你师父似乎身子不太硬朗。”
　　“殿下便是要与月白如此聊天吗？”秋月白声音有些冷。他真是会聊天，什么教书先生，什么作诗一首，是了，难怪他会挑这首诗，这是花蟹岛上人人都会的一首，自己真是个大笨蛋！
　　秋月白越想越气，自己已经被他查的清清楚楚，可是这位殿下倒是没想到去查查自家夫人！
　　她知道此时邬娆若在定会笑她平日里清清冷冷以为多稳重，其实就是个毛躁不懂事的小丫头！这又如何，她就是如此！她气急转身，却猛地被温予回身拽住。
　　“月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发生什么，都无需害怕，我会保护你。不论是我这个人，还是谦王这个身份。”他语气坚定。
　　“可是，你之前还要我保护你来着。”她与他相对而视，月光下，依稀能看到他的眸子。
　　“那不重要。”
　　秋月白垂首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