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菊蕊黄》望从容

11、第 11 章

　　莫飞和马祺两人同乘一骑的画面并不太美，路上她总是被这俩兄弟互相拆台给逗笑，白痴公子就很淡定，看来那两人长期都是如此吧。由于对二人最初的印象就是佩剑，刚开始又记不清谁叫什么名字，她在心里就简称他俩为剑人甲和剑人乙，当然，面上她可不敢这样叫。
　　到了城里，萧予对她说要一起挣些银子。
　　“叫我去卖艺？！”她瞪大眼眸看着这个白痴，真想把他拍成渣啊。花蟹岛虽然不大，可是也有姑娘们卖艺的场所。她，她，不卖身也不卖艺好吗？可那个白痴竟然点点头，很诚恳地说：“秋女侠这么好的武艺，一定能让乡亲们大开眼界！我让莫飞和马祺配合你一起表演，我们今天一定能赚够住宿钱。”说罢，还冲她露出自信的微笑。
　　原来…,是在街头表演武艺，秋月白羞红了脸，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歪了。花蟹岛太小了，接头卖艺的委实不多，她还真没怎么见过。不过，她有了个好主意。
　　秋月白向萧予提议，用自己的白绫为乡亲们献丑一曲舞绫剑，这是师父花了心思传授她的，将白绫作剑，随着乐曲演奏的高低缓急，白绫似飞剑起舞，遒劲时可碎雨为烟、击石化尘，轻柔时又可撷叶采花、轻抚人面。当然，是否可以给乡亲们舞绫还得先看萧予的意思。
　　当她为萧予舞完一曲，那托着一朵秋花的白纱绫羞答答地从萧公子的肩膀上轻轻抽离回来。由于舞绫不是个轻松活儿，她微微有些气喘，脸庞也热热的，想必是红彤彤的，因是第一次给除了师父之外的人舞绫，她有些羞涩却又有些小雀跃地等着萧予的夸赞，她刚刚可是将师父教她的所有舞绫的技法都使出来了！
　　可是，她很是困惑的发现萧予的脸竟也红了，奇了怪哉！他一直坐在那里，没耗气力啊！难道……他是怕自己手里没有准头，误伤了他？！哼，想她自幼习武，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萧予轻咳一声，站了起来，莫飞和马祺也回过神来，两人均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觉，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引得这三个家伙反应如此反常！哎呀呀，不会是师父多年在岛上隐居，不了解这岛外人们的喜好了吧？
　　秋月白看到萧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浅笑，呀，他这是怎么了？他这是没相中这舞绫啊。她舞的不好吗？
　　果然，萧予轻声道：“秋女侠的舞绫惊鸿翩翩，技艺炉火纯青，委实精湛，在下叹为观止，只是这等高雅的技艺更受达官贵人们的青睐，乡亲们还是喜欢热闹一些，震撼一点的表演，像叠罗汉啊，胸口碎大石诸如此类的杂耍，比较有乡土气息，乡亲们会更喜欢看。”萧予见秋月白一副不解的表情，顿了顿，嗯哈着笑了两声，边比划边继续道：“当然，我不是叫你一定要去碎大石，就是表演的接地气一些，简单直接一些，让乡亲们一看就觉得精彩的那种，嗯？”
　　秋月白听懂了，他就是没看上她的舞绫。
　　虽说有些失落，但秋月白自幼便不易得到师父的赞许，平日里被挑剔惯了，心里往往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必在意，她不喜将心思外露，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最终，萧公子取秋月白和莫飞武艺轻灵的共同点，策划了一出“踩华逐羽”。
　　几人来到了当地的花鸟市，萧予将自己的一身上等丝帛衣袍和一双做工精致的卷云式高缦鞋各抵押给了一位花商和鸟商，借了几盆秋菊和四只鹦鹉。
　　马祺托着鸟笼站在中间，两旁三丈处各放置一排菊花，秋月白和莫飞分别站在两头，这架势一摆开，已经吸引了一些乡亲围观，马祺粗着嗓子扬声吆喝了起来：“沧澜海上水晶宫~ 仙童仙子不胜数~ 两位小仙到中土~ 可叹身无孔方兄~ 各位乡亲发善心~ 小仙来献腾空舞~ 今日盘缠若筹的~ 吉庆连连照南土~ 来日恩人升仙途~”这一吆喝，围上来的人更多，不一会儿就围了几圈。秋月白听着马祺煞有介事的胡说八道，虽然知道他们用的是真功夫，可是怎么觉得好似成了骗人的行当，脸不由羞红了。
　　马祺使劲清了下嗓子，大喝一声：“起！”同时，鸟笼已被打开，四只羽毛艳丽的鹦鹉扑啦啦飞上了天。秋月白和莫飞不待马祺话音落下，脚下用力，人已腾空而起，双足交替轻踏秋菊，一个燕子翻身，便直飞冲天，朝着那些美丽的鹦鹉伸臂而去，两抹白、灰身影一刹那空中相交，一人已捕住一只鹦鹉，再一个龙门鲤跃，便又分别捕住一只，眨眼间便二人便稳稳落地，每人双手都抓着一只鹦鹉，正是马祺放出的那四只。再观那一簇簇菊花，竟无一落瓣。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炸了锅，乡亲们使劲儿拍手叫好，秋月白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她知道，她们表演成功啦。她和莫飞将四只小鹦鹉轻轻放回了笼子里，还用柔白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它们，算是感谢。四只鹦鹉听到乡亲们叫好，也撒欢儿似的一边扑腾一边尖着嗓子喊：“好！好！”又惹得人群一阵大笑。
　　马祺拿出帽子当口袋，一边吆喝，一边收钱。一会儿工夫，帽子都竖尖儿了，便赎回了抵押的衣物。
　　萧公子则躲得远远地，很看不上他们似的，一副撇得很清的毫无义气的样子，叫人不齿，明明就是他出的馊主意！
　　想到这里，秋月白不由得一笑，回过神来了。她将银饰轻轻放回木盒中。白天师父的话又响了起来“不要忘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可莫让那花花世界迷了你的眼”。秋月白使劲摇了摇头，没错，是该振奋起来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了。温予地位显赫，自己不过是把他当成有可能帮助自己完成使命的贵人罢了，所以就祝福他与那位官家小姐百年恩爱双心结吧。

　　第二日一早，秋月白告别了师父，上了离岛的渡船。在丹阳上岸后，她先去买马。
　　她给自己挑了一匹银龙驹，并为它起名饮雪，因为在选马时看到它白色的鬃毛光洁耀眼，立刻就想起了在素图看到的皑皑白雪，便一眼相中了。
　　随后，找了家客栈，嘱咐杂役好生把马喂饱，自己便去用饭了。
　　秋月白落座后，要了一碟小菜、一碗虾子面汤，便开始琢磨怎么去之前那人开茶园的地方探查。
　　正想着，突然听到旁桌的人聊天：“这阵子进城查的不那么严了，菜价降下来啦，前阵子查的严，菜都快吃不起了。这事儿可算过去啦。”
　　秋月白听了心想难道丹阳又出了什么乱子？扭头一看，旁桌坐着两名男子，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另一个人也应和道：“是呀，漓渡国这下是变了天！这么大的事儿，谁不怕祸殃己身？我们这都戒严了，其他几国应该也差不多。”
　　秋月白听到漓渡两字心头一紧，赶紧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啊？”旁桌两人扭头看到这么清雅的姑娘，立刻两脸堆笑：“姑娘，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漓渡皇室在二皇子大婚之夜惨遭叛乱，听说漓渡的皇帝、太子和几个皇子、公主都死了，无一幸存，现在称帝的正是那可怜的二皇子新夫人的娘家哥哥！”
　　“是呀，听说漓渡新皇室广昭天下，说是逆贼掌控了羽林军，趁着皇室大喜之日叛乱，已被新主平定了！还说温家皇室已无后人，新主平定叛乱、清肃叛贼居功至伟，众臣推举新主继皇位！”
　　两个人还在议论着，秋月白已经听不到了，她感觉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脸直发麻，两只手像被无数的针扎着一样，心已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慌乱的冲了出去，找不到饮雪，急的眼睛已经红了，才想起在客栈后院的马厩里，赶紧跑过去牵了饮雪到路上，稳定了情绪，跨上马背朝着漓渡方向疾驰而去。
　　待小二端了菜来，却发现白衣姑娘不见了，气的直跳脚。

　　漓渡，不知名的深山里。
　　几百号人脚上绑着铁链，被人用鞭子抽打着搬运着碎石。
　　如果不是亲身来到这里，温予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人间炼狱。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还有沦为黑矿矿奴的一天。
　　一整天了，监工还没给大家干粮吃，又有人被鞭子抽的爬不起来了。温予咬着牙，舔了下干裂出血的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倒下，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他又搬完了一筐碎石，抬头看到卫武正在一丈开外的地方装车，便过去帮忙。
　　刚来到这黑矿时，温予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若不是自己当初为施家求情，父皇、母后和兄弟姊妹们又怎会惨遭毒手？还有，自小就跟着他的马祺和莫飞以及那些无辜的人们……
　　当初，他只顾自己的感受，担心施筱安痛不欲生，却万万没想到会害了这许多人！深感负罪的他拒不干活，只盼那如雨落下的鞭子快点要了自己的命。被打晕过去又被冷水浇醒几次后，监工已经没了耐心，昏昏沉沉中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没有不舍，只是没有想到他温氏一族竟因他落得如此下场。
　　半夜睁开眼时却是在柴房，房内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似是在等自己醒来。那人先自报家门，名卫武，嵋城人，27岁。原来是卫武跟监工求情，保证会说服他干活，才保住了自己的命。
　　温予并没有表示感激，他一直躺靠在柴堆上装死。卫武没有介意他的态度，继续跟他说话。
　　原来卫武是捕快世家，家中连续三代为嵋城捕快，祖父还曾任过捕头，他之所以到了这黑矿上，是因为漓渡新主下令在嵋城强征男丁入矿，虽没有明示，但看那些大摇大摆、凶恶呼和的呼兰兵，便明白这铁是给呼兰人炼的！卫武拒不征丁，便被打了二十大板捆了押送至此。刚到这里时，他十分的痛苦与彷徨，不干活，就会被打死，干活，就是在帮呼兰人，呼兰人会用漓渡的铁造兵器来攻打漓渡，置漓渡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当时也是彻夜难眠，在干与不干、生与死之间抉择良久，才下定决心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里，还可以为自己的家人、乡亲们做点什么，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温予听到这里，胸中酸胀，直觉憋闷得慌，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怎可苟活于世？
　　“漓渡这次劫难，温氏皇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二皇子，罪孽深重，他是不是该死？！”卫武听着温予沙哑低微的声音，知道自己的话对他还是有些触动了，便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自古以来，效忠皇室乃是天经地义，温氏皇族一直爱民如子，深受漓渡百姓的爱戴，现在的漓渡新主，实为逆贼！完全是呼兰皇室的傀儡，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让漓渡的百姓受此劫难，变成呼兰人的奴隶！”说到这里，温予清楚看到了卫武眼中射出的寒光，“所以，我们不能死在这里！如果有能重见天日的一天，一定要颠覆这傀儡皇室，那时候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卫武说到这里，定睛看着温予：“我看你也是有气节之人，所以不想你被那监工打死，如果在下没看错你，劝你明日就干活吧，先活下来，再寻求逃生之路！”
　　卫武说完便回去睡了，温予独自在柴房睁着眼来来回回想着卫武的话，那些话在脑子里转了无数遍。温予在逃命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新主也就是施筱安的大哥施纪云广昭天下，将叛乱的罪名按在了羽林军身上，他不知道，作为羽林军副帅的程璧是否也已遭毒手，明明是施纪云勾结呼兰，却对外说是呼兰友军帮助平定叛乱。不过在这黑矿中仍是有耳目清明、不甘屈服之人，他的自暴自弃显得格外狭隘。
　　踌躇半夜，天边发白之时，温予终是下定了决心，他要活下来，他要逃出去！他要扳倒那无耻逆贼，还漓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是的，他不可再轻言死，他犯下的罪孽，要他亲自去清除！
　　此后，温予便开始干活，有机会还会跟其他人聊天，甚至能和监工、伙夫那些人搭上几句话，当然，和卫武是聊得最多的，他看的出来，卫武是个人才，要想逃出这人间地狱，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卫武会是个好帮手。温予就一边干活一边谋划逃跑之事，日子便在一车车的石块中飞快掠过。
　　今日，温予帮着卫武拉了几趟车，眼见天色已黑，放饭的锣声终于敲响，人们争抢着去排队，监工们的注意力都在等饭的队伍上，温予和卫武两人一边朝放饭的队伍走去，一边终于能多说几句话。“卫大哥，你我跟着刘二他们往外面运矿石也有几次了，这矿外的地形你可心里有数了？”
　　刘二是这里的监工之一，监工们需要轮流带着矿奴将矿石装车运到矿外，衙门会派人到约定的地点取走矿石。
　　“都记清了，杨兄弟，你说你也懂点功夫，那我们逃跑的胜算就比较大了。”
　　温予对矿里的人自称姓杨，名清远。这黑矿监管森严，不懂功夫的人是没有希望逃出去的，之前也有几次有人逃跑，都被抓住活活打死了。所以，卫武之前听说温予竟然也会武功，着实激动了一番，后来两人便偷偷商量出逃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