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罪恶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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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总是畏惧着未知，畏惧着神秘，畏惧着不可预测……同样也畏惧着特殊的，和自己不同的人。他们称之为，异类或者怪物。但是大多数普通的人类往往拿这些异类没有任何怪物，于是，非常滑稽又非常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们常常以讨伐异类之命去戕害自己的同类，借以发泄内心的恐惧。中世纪时，有大批无辜的人类在接受宗教审判后冠上巫师之名，然后被烧成灰烬。在遥远的东方，也不乏被认定是妖精的人类被残忍处死。但人类也总会对自愿成为的怪物生灵存一分敬意——因为怪物总是孤独的。
汤姆现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没有人再敢接近他，没有人再敢同他说一句话，包括曾经那些痴痴爱慕他的小女孩们。汤姆很多次睁开眼，都会看到嬷嬷们仓皇离开的身影，枕边还总遗留着她们摩挲得发亮的十字架。看样子，圣经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他也没有化成一条蛇来体现自己是撒旦的子嗣。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怪物，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这才是令整个孤儿院成员感到最为痛苦的事情。
而那几个孩子的状况则让全院人都觉得惊恐与无奈。第一日，他们开始掏心掏肺呕吐绿色的难闻的汁液，那腐臭的味道就连鼻炎最严重的孩子都无法忍受。第二日，他们继续呕吐，这次呕吐的是他们的胃液。第三日，他们开始说胡话，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喊声，例如“不要！不要！”“求求你！”……他们日渐消瘦，神情恍惚。就在全院都悲伤地认为他们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们却又奇迹般地复苏。不过一个星期，他们又活蹦乱跳，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只要问起那天发生了什么，汤姆带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的瞳孔就会猛然放大，被惊恐填满。然后抱着头瑟瑟发抖。
而汤姆总是挂着事不关己的笑容，继续在课上第一个回答问题，继续在课后努力地学习，继续在草坪上等待着难得的太阳熨烫他的身体与心脏。
这是何等的罪恶啊！
嬷嬷们对着圣经和上帝雕像一遍一遍祈祷着，一遍一遍祈求上帝的原谅和拯救。可是案上的上帝总是用他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凝视着她们，却没有给任何惩罚给汤姆，也不曾指出任何拯救她们的道路。
时日一久，有的嬷嬷说；“也许我们错怪了可怜的汤姆了，也许他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不堪……”
但更多人还是相信汤姆并不无辜。
“上帝啊！即使现在想想他的笑容……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至此，汤姆便再无洗清自己的机会。
一反常态地，汤姆却并不曾对现状感到丝毫的介意。
以前的汤姆，总是极力维持着他那完美的形象，便是有些危险的小动作，也总是在私底下偷偷进行，并不会像这次一般非得在众人面前震撼上演一场恐怖剧。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汤姆对自己说。
即使他也并不知道为何自己这次如此冲动，如此不计后果。
和东方女孩儿的梦，依旧有规律地进行着，大概五六天一次，反正两人也习以为常。既然无法阻止，倒不如静心享受。
汤姆时常去请教的老人家表示自己所学已尽数教给汤姆，汤姆索性不再去了，向黛玉请教中文。
黛玉本是颇为踌躇的，毕竟汤姆弄秃了她几只心爱的毛笔，气得她哭了好几天。却见汤姆学得实在神速，心下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再加上汤姆软磨硬泡(其实就是在纸上写几百遍求求你)，倒也点头应允了，只提出两条，他不许再碰她的笔，以及他也得教自己他那里的西域语。
不碰毛笔这条还好，可教她学英语这条却是把汤姆难住了。黛玉家中多的是书，黛玉每每选出几本易懂入门之书，用红笔圈出字词，再附上详细的讲解，饶是再愚笨之人也是受用，更何况汤姆脑袋如此灵活呢。汤姆手上，却一本书都没有。说起书，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般手里轮流传着几本童话书，直到纸张破烂了，也继续流传下去。
不，不能让黛玉看这样的书本。汤姆想着。不知为何，他一想象黛玉看到这脏兮兮的书本时嫌弃的神情，就觉得不可忍耐。
思来想去，汤姆决定——去偷钱。
这日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家里冷冷清清，连屋内都昏暗如困顿的长夜。黛玉静静坐于浅浅睡去的母亲床边，缓缓穿针引线，在雪白的锦帛上一针一针绣着一朵花。
经历丧子打击后，贾敏越发萎靡，丰润的脸颊慢慢凹陷下去，如同开败了的菊花，再不复从前的脱俗神采。她终日困于榻上，殊无一点生气，唯独见到黛玉时，方会显露笑颜。
爱妻深切的林如海数次为她请了大夫，大夫诊完都露出为难的神色，只道是心病。林如海长叹不已，便是数次开解，亦是没有甚么作用，只交待黛玉好生看着母亲，黛玉含泪应了。
因着家中这般光景，黛玉便数次警告汤姆不可在交换身体之时与她母亲见面，毕竟汤姆还不会口说中文，礼节尚且一窍不通，若是露陷了，后果不堪设想。汤姆见纸上宛然有泪痕，便也同意了。
贾敏笼了锦被正沉沉睡着。黛玉坐在母亲榻边绣着花，时间一久，人有些乏了，不由得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是以为只是一场荒唐梦，却不曾想一梦至今，且梦里二人竟切实交换了身体……想到此节黛玉瞬间红了脸庞，暗暗嗔道，幸而是西域人，见不着没甚么……不然自己可真真儿没脸面活了！倒也不知老天缘何这般安排？如何才能不再做这般梦？
心中如此想着，手上自然乱了，黛玉便停了。不知何时贾敏已然醒来，笑着望着她:“玉儿脸怎这般红？可是觉得热了？”
黛玉愈发不好意思，只恨不得钻进地缝，平时伶牙俐齿，此刻竟说不出话来。
贾敏拉着她的手:“近日听说玉儿日日读书，甚是用功，待你再长些，得请个师傅好好教你。”
黛玉笑道:“女儿不过胡乱看书罢了，母亲倒如此上心。女儿私心想着，等母亲大好了，得好好指点女儿。”
贾敏只笑着看着她，忽而语气低沉:“近来多梦，总是梦到未出阁时，在你外祖家的情景……”
黛玉不意母亲突然提到外祖家，怔怔:“母亲时常提起外祖家……玉儿记得是在金陵，母亲可是想念起外祖母了？”
贾敏微微颔首，咳了两声:“我甚是想念。姑苏多婉约，扬州城丰秀，金陵却是六朝古都，气势便不一样。你外祖家更是……咳咳……”
黛玉连忙唤来丫头，端了参汤给母亲。贾敏只浅浅啜了一口，用手边的绢子擦了擦，继续道:“更是与别家不同。总记得那时我同年纪相仿的几个异性姊妹，相伴一同吟诗作画，转眼竟几十年过去了……老的老，去的去，此生竟再不得见了……”
黛玉强忍泪道:“母亲哪来的丧气话？现如今要紧的只一件事，把身子养好，此后便立刻去请这些太太们来！便是爹爹不肯，女儿也求他用轿子抬过来！”
贾敏只微笑，落入黛玉眼里竟多了几分凄凉:“迟了，迟了……如今回想起从前，只如一场梦，分不清真真假假，只能勉强去记着，越多越好……”
二人正说着，却听丫头们通报“老爷回来了，”林如海便进来，黛玉连忙行礼。林如海如常安慰妻子几句，便对黛玉说，自己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黛玉自然应了。殊不知这先生正是贾雨村，日后和贾府发生了各种关联，这是后话不提。
汤姆此刻却已然得手。他自手身体敏捷，善于翻墙。为了获得钱去买书，他只得对嬷嬷们下手。
心思缜密的汤姆一连观察了她们好几天，才列出了一张表，上面为这几个嬷嬷分了级，难度越大的级别越高，难度越低的级别也越低再配合上各自的行动时间……他锁定了目标。
对于这些嬷嬷们，他的内心里只有嫌恶，只是在漫长的不自由的时间里，他不得不去忍受，不得不。这次的行动，也算是他自己的一次泄愤吧，向嬷嬷泄愤，向这所孤儿院泄愤，向这个对他并不公平的世界泄愤。
汤姆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星期二的清晨，嬷嬷们的居住的房间里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惨叫声，孩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现场一片狼藉。
蹊跷的是没人知道那个该死的小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为何她们都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明明他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而这个小偷不仅偷了两位嬷嬷存了许久的私房钱，而且还将她们房内的陶瓷上帝塑像，完美无瑕的圣母画像，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和好喝的红茶毁之一炬。
一个素来胆小的嬷嬷们甚至哭到昏厥了过去，更多人都是在握着十字架祈求上帝的宽恕。
整个孤儿院混乱成一片。
而早在前一晚的晚上，轻松得手的汤姆像一只燕子一样轻飘飘地越过高高的围墙，向着无限渺远的外面世界奔跑。
长风吹动了他的发，也吹动了他脸上无比雀跃的笑容。
他终于发现了这具身体里，蕴藏的更多的奇妙与能量。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罪恶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