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心事终虚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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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的感受，原来是这般。
心里空落落的，像落了一片大雪。她站在大雪之中苦苦凝望着虚空，刹那间，火舌卷起，所有残存的情感被毁之一炬，再也看不见了。
这些日子里，仿佛要流尽这一生所有的泪水，仿佛要用泪水代替言语表达内心中所有的情感，黛玉没日没夜地流着眼泪。流泪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只有酸痛的眼眸在苦苦支撑着。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会产生一种自己即将眼盲的错觉。
“到底是我痴傻。”黛玉突然笑了，断断续续地对自己说，“他不会来了……不会……他从来都不会来……只不过是我奢望罢了。我这一生，从来都是在奢望中度过。如今可好，煎熬了许久，终是要结束了。只可惜，我身是林家人，却不能死在林府。不知我的魂魄，能否回姑苏去。”
镜中素白枯槁的人儿点着头，应着她的话语。
“若有来世，我……断断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黛玉咳着，几点猩红的血溅到镜上，甚是骇人。她怕紫鹃雪雁看见了担心，连忙伸手去拭，可她是病久的人了，哪里还有力气？只一个错手，镜子便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听到声响，紫鹃雪雁连忙跑过来，看见地上玻璃粉碎，而黛玉面如金纸，唇边落着猩红的一道血痕，吓得魂飞魄散。
情知再瞒不过，黛玉苦笑道:“罢了，罢了，到底是……”
紫鹃雪雁只是碍着黛玉的面无法嚎啕大哭，可眼泪却如滂沱大雨般落下。二人上前紧紧握着黛玉的双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让她好好养身子，过些时日便好了？
这样虚伪的话，说出来了黛玉可会相信？黛玉这副光景……怕是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而黛玉自己也比任何人清楚。
别的告别的晦气话，打死她们二人可也说不出。如此一来，只能相对垂泪。
黛玉看着这两个最为亲近之人，心中哀痛连连，不知自己这么一去，她们又该如何悲恸？
她到底是舍不得死的。
她心中总是遗憾。
紫鹃抽抽噎噎道:“姑娘，咱们说些别的话，奴婢去厨房拿些吃食来，记得姑娘以前一次病发作，便摆了一堆东西在眼前看着，最后发给了下人……”
黛玉道:“那可不是我，是……”
一个“汤”字还未说出口，一口血又喷出来。紫鹃雪雁连忙扶住黛玉，却见黛玉的眸子里死气沉沉，再无一点生者的光亮。
“姑娘！”“小姐！”紫鹃雪雁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眼睁睁地看着黛玉无力地倒在榻上，再发不出一点声息。
黛玉进入了长达数日的昏迷。紫鹃急得去现在的当家主人王夫人那里求为黛玉找大夫，却被王夫人一阵训斥:“现下家里这样光景，宝玉马上要成亲了，你这个小贱蹄子，不要出来惹是生非！林姑娘若是病了，要配药便配去，家里人参都供着她喝，少来我面前添乱！”
原来宝玉要成亲了。
紫鹃冷笑一声，却又怔怔落下泪来。曾经说着什么如海情深，现在看来，倒不过是一场笑话！只可怜了自己的小姐，病痛缠身，竟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终日……不，黛玉不会出事的！她只不过是病了而已！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原来王夫人哄骗宝玉，是黛玉和他结亲，只一点，正式入洞房前不得见黛玉。宝玉喜不自禁，心中有如万爪挠心，但还是按捺住不去见潇湘馆。
而黛玉沉沉睡着，万事不知，只偶尔念叨几句话，语音语调甚是奇怪，紫鹃雪雁都听不懂。
有一日，她去突然伸出手，紧紧拽住雪雁的袖子不放，嘴里不住说着“带我离开”。雪雁吓得六神无主，却见黛玉自己松开了手，幽幽长叹了一声——“我早知你不会来，但总是心想着若有万一便好。”
说来奇怪，随后黛玉竟然自沉睡中缓缓醒来，脸上有了些许血色，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雪雁哪敢耽搁，立刻找来紫鹃，二人齐齐盯着黛玉不放，只怕她有一个闪失。
黛玉却温柔一笑:“如今我觉得好多了，你们都放心。只略微有些冷，把火盆子拿过来一些。”
二人立刻照做了。
黛玉握一握她们的手:“放心罢，现下我可是大好了。”
三个人亲亲密密地说了一会儿话，黛玉突然道:“我想看看素日写的诗文，帮我拿来。还有，突然之间觉得有些饿了，紫鹃雪雁帮我去厨房拿些清淡的东西来。”
紫鹃雪雁见此情状，以为黛玉大好了，立刻递了黛玉历年写的诗文到榻上，而后和雪雁一同携手准备去厨房。
刚走了几步，却听得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紫鹃大叫不好，奔到榻边。果不其然，黛玉将所有诗稿一并扔进了火盆！
顾不得烈火熊熊，紫鹃立刻踩灭火盆，可惜大多已经烧成了灰烬，好不容易抢出几张来，上面却写着紫鹃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黛玉眼睛霎时红了，潺潺流下泪，抖心抖肺道:“何苦留下这些东西来！反正我都要去了，反倒教我看了揪心！”
紫鹃慌忙去捂她的嘴:“呸！姑娘瞎说什么！姑娘好着呢，身子马上便大好了！”
黛玉只摇一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怕是熬不过明天去了。”
紫鹃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姑娘……”
黛玉看向窗外，幽幽一叹:“我到底是离不了这儿。待我死后，紫鹃雪雁你们二人打开我梳妆匣里的暗格，拿了银子赎了身走罢。离开这里，万万……不要像我一样。”
二人齐齐跪在黛玉面前，拨浪鼓似地摇着头。黛玉只是面带着苦笑，望着窗外不出声。
蓦地，雪雁抬起头，沙哑着嗓子喊道:“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小姐你在等他是不是？”
黛玉悚然一惊，望着声嘶力竭的雪雁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瞒得住世上任何人，可瞒不住从小陪伴姑娘的奴婢！奴婢知道他时常住进小姐的身子，因此小姐举止全然改变……奴婢也知道，他要来接小姐离开……”雪雁已是满脸泪痕，“小姐，他一定在来的路上了，咱们再等一等，就再等一等一会儿好不好——”
黛玉凄婉地笑出了声，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雪雁手上:“苦了你了，挨了这么久也不说……”
“小姐！再等一等……”雪雁反手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把全部的温暖给她，“雪雁求您了！”
黛玉慢慢摇摇头:“他，来得太迟了。我……等不了了。”
语音刚落，汹涌的鲜血自她唇边奔腾而出。
视线一片模糊，也再无气力支撑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
她要离开了。
离开这万丈红尘。
离开那爱恨情痴。
倒下的那瞬间，她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急遽向着她飞来，遥遥向她伸出手——
咽下最后一口血，黛玉张大了满含泪水的眼眸，唇边笑意却越来越盛:“汤姆，你来得太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心事终虚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