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15、第 15 章

　　冷若云的身体本无大碍，修养几天之后，已完全恢复。搭救她的这家主人姓纪，名叫纪沧海，他的干儿子是从大龙湫附近捡来的孤儿，就以龙为姓，取名龙飞。父子俩远离村落而居，经营一片茶园为生。纪沧海起初不肯收留冷若云，但后来听说她是为了逃婚才落到如此地步，竟大为感慨，也就不再提催她走的话了。
　　山民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冬季茶园没有活干，父子两人就在家编织些斗笠、蓑衣、竹席、藤器等。每日三餐由龙飞操持，饭菜都很单调。冷若云本是舒服惯了的，最初几天因为饿得狠了，能吃饱饭已经心满意足，没顾上挑剔味道。后来，随着体力逐渐复原，精细的口味也一起恢复了，于是开始暗暗抱怨龙飞的厨艺太差。看见纪沧海和龙飞津津有味地吃着简单粗糙的饭食，她简直怀疑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味觉。
　　寄人篱下，凡事都须将就忍耐，这道理冷若云还是懂的。况且再怎么说，吃得差些总比被捉回家去嫁给那个姓祝的强。所以，她一直勉强忍耐，可心中的怨气却越来越大。这天，纪沧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只剩下龙飞和冷若云两人在家吃午饭。龙飞盛了两碗糙米饭，菜是一碗蒸豆腐。冷若云实在咽不下去，愁眉苦脸地道：“小飞哥哥，咱们整天吃这些东西，不能换个样吗？”
　　龙飞头也不抬道：“你不爱吃？哦，墙角坛子里有咸菜，去拿来吃吧。”冷若云欲哭无泪地放下筷子，半晌没说话，也没起身去拿。龙飞吃到一半，见冷若云碗里的饭仍是一口未动，这才明白过来，为难地道：“咸菜你也不爱吃啊？那……我去做个烧萝卜。”
　　冷若云霍然立起，大声道：“不吃！不吃！”龙飞一愣，皱眉道：“那你要吃什么？说出来才能做。”“反正就是不吃！你做的菜太难吃了，我不吃！”
　　龙飞脸涨得通红，缓缓站起身来，强压怒火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已经尽量给你做些好吃的了，你还要怎么样？”冷若云撅着嘴道：“天天红米南瓜水煮青菜，又粗糙又没味道。你的手艺也太差劲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东西，亏你怎么吃得下去……”冷若云话未说完，龙飞将手中的筷子猛地掼在桌上，冷冷道：“咱们穷乡僻壤整天吃糠咽菜，亏待了大小姐。你来了这么多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不配挑剔我做的菜！我们家里只有这个，吃不惯，就别吃！”说着将桌上的盘碗摞成一迭，端起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
　　冷若云愣住了，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龙飞竟然会发这么大脾气。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好！不吃你做的饭，也不见得就饿死了我！”说完跺跺脚，转身跑出门去，消失在雾蒙蒙的茶园中。
　　木板门重重合上，在冷若云身后发出一声巨响。

　　纪沧海日落方回，脸色阴晴不定，进门就坐在床边发呆。到吃晚饭时，纪沧海才发现少了个人，忙问冷若云的去向。龙飞闷头吃饭，含含糊糊嘟囔了一句：“咱们庙太小，供不起这尊大菩萨。谁知道去哪了？”
　　纪沧海正魂不守舍，半晌才明白过来。待他问清整件事情的经过，连说龙飞糊涂。“她本是走投无路才被咱们收留的，如果跑出去在荒山野岭遇到什么不测，岂不是咱们的罪过？天已经这么黑了，还不快去找找！”龙飞胡乱拨了些菜，几口把饭扒拉完，放下碗站起身来，抹抹嘴道：“去哪找？说不定已经下山了呢。”“那你也该去镇上打听打听，有人看见她下山没有？一个女孩子，武功也不好，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飞无奈地出门，照干爹的吩咐往镇上来。其时天色已晚，行人寥寥，店铺也大都打烊了。才走到镇口，就看见几个人影在远处一晃，朝下山的方向去了。其中一人的背影很熟悉，似乎是冷若云。龙飞心中一凛，忙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那几个人走得很快，追到近处，发现是三男一女，三个魁梧男子一前两后夹着冷若云。龙飞隐隐觉出势头不对，跟到山腰处，几人转到一块巨岩背后停住了脚步。龙飞抢到几株灌木丛后，只见三个男子手中都多了明晃晃的尖刀。冷若云道：“你们不是来找我回家的吗？”语声中大有恐惧之意。只听一个男子道：“不错，咱们正是奉帮主之命，送小姐一程，让你们全家团圆。”冷若云背靠巨岩，颤声道：“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们敢伤害我，不怕我爹……”那男子阴森森地笑道：“属下现在还硬朗得很，即便冷帮主要怪罪属下，那也是三五十年以后的事了。”另一男子也冷笑道：“咱们江湖中人从来不信什么阴曹报应，我们把话说清楚，是为让小姐做个明白鬼。你放心，赫连帮主有吩咐，咱们下手一定干净利落，让你少受些苦。”“赫连帮主？难道是赫连楚？他什么时候当上帮主的？他把我爹怎么样了？”几人手持钢刀又逼近几步，恶狠狠道：“别再啰嗦！等到了阴曹地府，自己问你爹娘去！我们还赶着回去复命领赏呢！”话音未落，三柄钢刀夹带着呼呼风声，同时向冷若云劈到！
　　龙飞看到冷若云受制，早捡了几块小石头握在掌心以备不测。这时见情形危急，连忙扬手甩出几枚石子。只听连声惨叫，三名持刀男子的手腕都被石子打中，兵器脱手。龙飞从隐藏之处飞身跃出，挡在冷若云面前，脚尖挑起地上钢刀，刀在空中翻了个身，刀刃扫中一人颈项。那人颈间顿时鲜血喷涌，倒地挣扎几下，随即气绝。其余两人合身扑上，龙飞侧身闪过一击，起脚将当先一人踢下山崖，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良久不绝。
　　龙飞回身再看剩下一人，却愣住了。原来冷若云已被制住，一柄雪亮的匕首压在颈项间。冷若云面色煞白，骇得哭都哭不出来。龙飞站立不动，猛然扬手，一粒细小石子射入那名盐帮男子的左眼，穿颅破脑，立时毙命。冷若云被那人倒地的尸身坠得一个踉跄，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随即心头一松，竟扑到龙飞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回到家中，纪沧海向龙飞问明情况，连连道：“做孽，做孽。唉，想不到她竟是盐帮帮主的女儿。从此雁荡山天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