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14、第 14 章

　　祝聆涛在姨妈府上盘桓了几日，便辞别杭州一路北上，数日后来到华阴县界。年关将至，朔风卷地，鹅毛大雪漫天纷飞。赶到华山脚下时，天已薄暮。华山素以险峻闻名天下，黑夜中踏雪上山十分不便。于是一行数人在山脚下的玉泉院安顿下来，预备次日一早上山。
　　众弟子在外奔波已久，想到明日就能回家，都十分兴奋。众人纷纷点数各自购买的江南土产，盘算着如何给山上交情亲厚的师兄弟们分配。还有几个喜欢附庸风雅的，趁着天降大雪煮酒谈诗，一时玉泉院中十分热闹。
　　祝聆涛自从离开海宁，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孤高神气，对任何人都带着七分冷淡。师弟们见多不怪，也不大在意。可是祝聆涛自己却颇有些郁郁寡欢之意，不知何故，总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心里不自在。这日歇在玉泉院中，祝聆涛把自己关在客房里，没有去找其他人凑热闹。天色渐渐黑尽，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隔壁的喧闹声隐隐传来。祝聆涛想起自己在杭州也买了不少南味点心，一路颠簸不知压坏了没有。连忙打开包袱，却意外地发现一只没上釉的陶罐，罐口用红泥封得严严的。他猛然想起，这是离开雁荡山时阿雨送的桂花酱，不由得心中一动。记得阿雨说过，桂花酱可以用来抹馒头，也可以泡水喝。但现在晚饭刚刚吃过，再弄来馒头也吃不下。他略一沉吟，便跑到屋外雪地中，将松枝上的积雪扫到大碗里，放在火边慢慢融化，然后将上层的清水舀出。
　　准备好雪水之后，祝聆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陶罐的泥封。封存已久的桂花香从罐口溢出，浓得冲鼻子，仿佛又回到了桂雨飘香的西子湖畔，不觉又惊又喜。可他四处寻觅良久，却找不到形色俱佳的茶具。无奈之下，找到一只纯白色的磁杯，舀一小勺桂花酱，冲入雪水。一粒粒细小的桂花在清亮的水中渐渐展开，鲜嫩嫩的，仿佛尚未离枝，或是在陶罐中睡着了，现在刚刚醒来。啜上一口，带着桂花的浓香和梅子的微酸，清凉甘甜沁人心脾。祝聆涛小口地品着，脸上不由得漾起一丝满足的微笑。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祝师兄，原来你是会笑的？”祝聆涛一惊，离开江南这么多天了，为何阿雨的笑容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她们平安回到雁荡山没有？受了姑妈的责罚没有？快到年底了，吕大娘的儿子也该回家了吧，这么说阿雪还是要出嫁了。那接下来阿雨呢？难道她也要……唉，又想到阿雨了。祝聆涛在房中缓缓踱步，虽然喝着一杯冰凉的雪水，脸颊却热得发烫。

　　柏儿在盐帮门口等不到萧逸君，起初确是因为他被赫连楚软禁。可是到了第三天，萧逸君却已经不在海宁。他逃出盐帮时并没费太多的周折，因为对他的看管一直十分松懈，或许赫连楚原本就打算放他一马。而萧逸君之所以等到第三天才走，也不过是为了把巨变之后的盐帮形式搞清楚。
　　萧逸君当初返回海宁时，已经找到一些关于冷若云的线索。赫连楚当上帮主后，一心要将冷千秋的儿女赶尽杀绝，萧逸君却劝他找回冷若云好生善待，以安抚人心。但赫连楚却担心帮中有死忠之士对自己不服，仍要拥立冷千秋的后人，所以坚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二人为此事起了争执，萧逸君不肯让步，赫连楚一怒之下将他软禁起来。萧逸君见赫连楚主意已定，知道难以说服他，索性趁夜逃出盐帮。
　　萧逸君当日在杭州没有打听到冷若云的消息，当即带人继续南下绍兴。几经周折，总算在一家酒馆中听人说起，曾见过一个挥金如土的美貌少女。萧逸君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冷若云，连忙昼夜兼程，循着这条线索一路向南找去。起初还算顺利，冷若云每到一处，必定要在当地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当地人从未见过出手如此豪阔的女子，自然印象极深。而且冷若云容颜绝美，吃饭口味又极其挑剔，再加上脾气不大好，因此所到之处，凡是见过的人都对她记忆犹新，萧逸君打听消息也十分方便。
　　追到天台山下，线索却突然断了。萧逸君在附近的村镇中四处打听，海宁口音的美女虽也有人见过，但穿著打扮总不大对，主要是出手不够大方。找了三天，萧逸君不敢再耽搁，决定先回海宁报告冷千秋，撤回其它各路人马，集中人手向南方寻找。谁知回到海宁才发现，盐帮上下已经天翻地覆。
　　萧逸君虽然与赫连楚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仍觉得他对待冷家的手段太过毒辣。逃出盐帮后，想到冷千秋对自己总算不薄，尽管现在盐帮已经易主，但冷家有难，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决定孤身南下，如能找到冷若云，则好生安置；如若找寻不到，也是冷家气数使然，冷若云只有自求多福了。
　　萧逸君甩掉赫连楚派来跟踪的密探，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回到天台山下。这次他搜寻得更加仔细，但是仍无结果。看看将到腊月，萧逸君想起曾答应母亲今年要回家过年。于是打定主意，如果到腊八节那天仍无消息，就不再找下去了。
　　这日从街上经过，偶然发现街口有家当铺。萧逸君心中一动，先前只到客栈酒楼中寻找，甚至连卖玩艺和零食的小摊子都问过，却偏偏忽略了当铺。冷若云花钱毫无成算，日子久了必然囊中羞涩，也就免不了典当随身的珠宝首饰，而当来的银子自然要省着花，怪不得那个挥金如土的海宁美女就此销声匿迹。萧逸君想透了这一层，心中豁然开朗，连忙到附近村镇的当铺中打听。果不其然，很快有了冷若云的行踪，但此时距冷若云典当东西的时间已有月余。
　　萧逸君边打听边向南追赶。发现冷若云典当的东西越来越贵重，到后来，连她平日心爱之物都当掉了。萧逸君心知情形不妙，更不敢耽搁时日。又追了十余天，乡音渐熟，竟然来到萧逸君的老家乐清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