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13、第 13 章

　　盐官渡口烟雨迷茫，祝聆涛站在岸边撑着一把油布雨伞，目送阿雪和阿雨所乘的木船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祝聆涛正要离去，忽见江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人，边跑边向他挥手。转眼跑到近前，竟然是柏儿。柏儿脸有菜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直不起腰来。待到终于缓上一口气，二话没说先给祝聆涛跪下了，哭道：“姑爷，可找到你了，你救救我们小姐吧。”祝聆涛忙动手搀扶她，诧异道：“你们小姐怎么了？她又出什么事了？”
　　柏儿跪着不起来，淌眼抹泪地道：“冷家就剩下小姐一个人了。姑爷，现在这世上你是我们小姐唯一的亲人，如果你也不肯去找她，我们小姐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她能活着，后半辈子也要受好多好多的苦呀！”柏儿说着竟哇哇大哭起来，“如果我是男人，我就一个人去找她，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可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我能怎么办呢？姑爷，求求你，只要你把我们小姐找回来，柏儿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祝聆涛被柏儿哭得心烦意乱，语无伦次地道：“别哭，快别哭了，人家都笑话你呢。好好好，我帮你去找还不行吗？先别哭了！”柏儿抽泣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小姐，原本我也不想来求你的。我每天到盐帮门口去等萧护法，好容易他回来了，可是又……”说着哭得更响了。
　　祝聆涛大吃一惊，“萧逸君怎么了？难道赫连楚连他也不放过？”柏儿哭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可是他从三天前进了盐帮，就再也没出来，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面对柏儿的滔天眼泪，祝聆涛急得六神无主，好容易连哄带吓把她弄到一家客栈。饭菜端上来了，祝聆涛只简单吃了一点，见柏儿捧着碗吃得饿狼一般，他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道：“柏儿姑娘，我还有事要办，必须回华山一趟。我给你些盘缠，你先回自己的老家去，等你们小姐的消息……”他话没说完，柏儿手中的饭碗“砰”地掉在桌上，嘴巴一咧，立刻又要哭出来。
　　祝聆涛被一个小丫头哭得手足无措，慌忙道：“我不是扔下你不管。你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武功，出远门太危险。你安心回家，等我找到你们小姐，一定把她毫发无损地交到你手里，好不好？”
　　柏儿眼泪汪汪地捧起饭碗，“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愿意娶我们小姐，恨不能她一辈子回不来你才高兴呢。哪有那么好心去找她呀？苦命的小姐，除了柏儿，谁都不管你的死活！”
　　祝聆涛只觉客栈中人人都在看自己，一时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慌乱地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当然要去找你们小姐的。家父与冷帮主是至交，即便我们两家的婚事取消了，看在冷帮主的份上，华山派也绝不会对冷姑娘的事情袖手旁观，你尽管放心好了。”说罢急忙起身到柜台去汇账，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柏儿将信将疑望着祝聆涛的背影，怔怔地又流下泪来，泪水顺着憔悴的脸颊直流到嘴边，味道咸咸的。

　　冷若云在雁荡山中迷路已经两天。两天来，她没吃到任何东西。尽管深秋的山林已经没有什么野果可摘，但野菜和蘑菇仍然不少。不过冷若云以前只在饭桌上见过它们，不会区分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原本天空的鸟雀也可以打下来果腹，可惜火折子丢在包袱里，生不起火来。幸亏山中溪流甚多，否则冷若云连水都喝不上了。
　　扭伤的左脚踝疼得更厉害了，只有撑一跟树枝才能勉强行走，可仍是走不出莽莽的群山密林。衣服鞋袜挂破了很多处，夜晚奇寒彻骨。她夜夜能梦见娘在耳边轻柔呼唤，睁开眼，却睡在山洞里，只有自己的眼泪陪伴。她轻声呼唤爹娘，应和她的只有满山风声水声。
　　第三天傍晚，冷若云终于在山腰处发现一座依山而建的村落，还有大片青葱的茶园。日落时分，村里炊烟袅袅，蒸霉干菜的香气阵阵飘来。冷若云只觉胃部一阵剧烈的收缩，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可是她仍然强忍着没有走进村子，她害怕，怕又有人调戏她欺负她，当然她并不知道三天的流浪生活已使她蓬头垢面状如乞丐，早看不出原有的容貌了。迟疑良久，冷若云还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村子。究竟要去何处，她也不知道。
　　茂密的茶树掩藏了她的行踪，冷若云顺着茶园中的小径走了很久很久。天色黑尽了，月亮升起来，如冰盘般皎洁。冷若云在冰冷的月光下踯躅着，忽然一阵头晕眼花，周围的景物都旋转起来。她再也支持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冷若云被一阵食物的香气熏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身下是张木板床，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她觉得暖和多了，只是头疼欲裂，而且更加饥肠辘辘。这时棉布门帘掀开，隔壁有人伸出头朝这边看。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暗淡，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见他很快缩回头去，随后听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干爹，她醒了。”
　　门帘再次掀开，一个四十岁上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擎着一盏油灯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精瘦的少年，身着短袄，面色黝黑，手中端着一只粗瓷大腕。两人走到冷若云床前，中年人将油灯放在床头，俯身端详着冷若云道：“小姑娘，好些了吗？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啊。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说完就动手来搀扶她。
　　冷若云一时搞不清自己的处境，对于陌生人送来的食物还有些犹豫。但她实在是饿极了，虚弱得坐都坐不稳。绝食的滋味以前虽然也尝过，但在家里处处有人服侍，哪有这几天穿山渡水的辛苦？更何况柏儿还时常偷偷给她塞几块点心，所以那时候根本算不上真正挨饿。可是现在，她确确实实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米了。食物香气阵阵扑鼻，冷若云实在抵御不了诱惑，终于忍不住接过了碗。碗里是番薯粥，上面放了半个切开的咸蛋。她长到十七岁，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一口气吃得精光，用衣袖擦擦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低头捧着粥碗，半晌才轻声道：“大叔，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