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他爱得深沉》长安辞

10、第十章

　　圆圆泪奔着往山下跑。
　　她生怕自己跑得慢了一步，那怪物就会追上来，却不知道这黑夋夋的山间在深夜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她脚下一个踉跄，不由重重跌倒在地上，只觉得脚腕剧痛，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圆圆想要叫救命，却又怕让霍神隽发现她。她不想再看到他……太可怕了。
　　她哆哆嗦嗦的跌坐在地上，寒冷的山风吹在她身上，她又冷又怕，还不时回头张望，却又唯恐看到那张恶鬼模样的脸，整个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过了片刻，忽然山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圆圆勉力去看，蓦然见到一条大蟒盘在草中蜿蜿蜒蜒的向她行了过来。圆圆吓得脸色煞白，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想要防身，却又怕激怒了这大蟒。她双手攥着那树枝，紧张的盯着大蟒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自己身前，圆圆正要举起手里的树枝打过去，就见那大蟒蓦然扭动了身子掉转头，飞快的离去了。
　　“诶？”圆圆呆愣愣的看着大蟒如落荒而逃的背影，此刻心中一松，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圆圆在地上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忽听得有人在高声唤“妙妙！”。是哥哥们的声音！
　　明明不是亲生的兄妹，明明没有相处多久，圆圆却全身心的信赖和喜悦起来，大声喊道：“哥哥……我在这儿！”
　　她刚喊出来，就见一个利落的身影跃过来，苏流已经紧紧抱住了她，回头喜道：“找到妙妙啦！”
　　不一会儿剩下五个哥哥就都冒了出来，立刻围拢住圆圆。就像是刚刚借尸还魂的那天一样，一张张关切的面容，嘘寒问暖的言语神情，即便并不是亲兄妹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能勉力坚强一点，等到宠爱的人来了，反而变得更加软弱。圆圆抱着苏颐的胳膊就哇哇大哭起来。被苏颐搂在怀里轻声抚慰了片刻，二哥见她一抽一抽的，又怜惜的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圆圆被人好一阵安抚才止住了抽噎，就被苏流背在背上下了山。一众人簇拥着圆圆下山，只苏颐一人走在最后，回头向深林望了一眼，方才下山。
　　月色渐稀，天色微微破晓，微弱的初光照出树影之中一个瘦削的影子。霍神隽盯着那个空落落的地方，还有那截树枝。他走过去，捡起树枝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他想，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苏妙了，凡是和她有关的东西，他都要好好收着。这样，将来也不会以为这几日是一场梦。
　　圆圆从赤练山下来就生了一场病。她受了惊吓，又在山林里被冷风吹了大半夜，纵然有了练武的底子还是发起了高烧。苏千重来看过她。初来时，他一脸凝重的表情，显然承受着九幽神教教主霍擒龙的压力。可看到圆圆生病的模样，亦是满脸心疼，只得阑珊而去。
　　之后就再也没有让她回赤练山的消息了。圆圆终于可以安心养病。好在江湖小儿女，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就又生龙活虎起来。天天跟着小草摆着个凳子在院子里边嗑瓜子摆龙门阵边晒太阳。
　　“小姐，那……那少主是不是很凶？”小草心里对少主的好奇已经憋了一肚子。之前看小姐被吓成那个样子，她实在不敢问。今次看到小姐已经恢复了一顿一只野鸡的胃口，方才终于敢问出来。
　　提起这个人，圆圆还是不免一怔，过了这么些天，哥哥们百般得逗她欢喜，她几乎都快忘记那个人了。此刻小草提起他来，脑海里那副面孔还是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小草还是年幼时见过一次少主，那张脸就像神话故事里的恶鬼，想必人也是凶恶的，否则怎么会把小姐折磨成这个样子？她忍不住追问道：“小姐，他对你不好，是不是会凶你，饿你？会打你么？”
　　这话把圆圆又问倒了。他不仅不会凶她，还把看夕阳最好看的房间给她住，他也没有饿她，他会下厨，还给她做了鲜笋汤喝，他更不会打她，他连碰都不敢碰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怕毒到她。
　　这样想着圆圆就忍不住有点鼻酸，他待她是很好的。父亲以前教育过她和姐姐们，说做人断不可以貌取人。若以相貌论人品，便是浅薄之见。自己不仅浅薄，甚至也有点不知好歹。再想想那山上的凄冷孤寂的黑影，圆圆又觉得他甚是可怜。即便他形如恶鬼，也是个可怜的，不会害人的小恶鬼。
　　小草见自己追问，小姐却不答话，反而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还以为勾起了小姐惨痛的回忆，吓得不敢再多问。随手摘了手边一朵花，哄道：“小姐，你看这花开得多好，那山上肯定没有，还是回家好，咱们再也不去那山上了。”其实小草说的也很亏心，老爷这几日眉头紧锁，小姐这样贸然下山想必教主甚是震怒，也不知老爷能扛多久。若小姐再要上山，真不知多凄惨。
　　可圆圆看到小草手里的花朵，却想到那小恶鬼屋里的花不知是不是已经蔫儿了。他碰了花就会死，若是没有自己，他可能再也不能看到这样好看的花了。这样想着，圆圆心头一阵说不清的涩意。
　　圆圆一连多日都情绪低落，不管几个哥哥和小草怎样哄她，都不见笑颜，只关在屋里也不愿出去。这日，圆圆又躲在屋里，正百无聊赖间忽然听到一阵唿哨声。她不由好奇的转过头去，就见窗外一个挺拔风流的俊秀身影。余晖脉脉之下，一身白衣翩然如贵公子，面上是那比温暖多一分凉薄，比骄傲多一分淡然的熟悉笑容。
　　好几日不曾见到苏颐，纵然情绪低落，圆圆见了苏颐也生了几分欢喜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这几日都没有见你”
　　苏颐含笑道：“我去外面办了一些事情。”说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听说你病好了也闷在屋里不爱出去，所以一回到家中就来看看你。”
　　圆圆摸了摸脸，听到这个家字心头一阵恻然。即便是苏颐口中的家也不是她的家啊。若是能够回家，自己心里也就再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苏颐见圆圆面上流露出黯然的神色，不由轻叹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麻辣鸡腿……放到了她眼前。
　　圆圆都要惊呆了好么！！大哥你是怎么把鸡腿每天揣在怀里还不沾得满身油的！
　　还有……她真的不爱吃麻辣味的鸡腿！
　　苏颐柔声道：“吃吧，小草看你几天都闷闷不乐，特意做好了让我拿给你。”
　　想起这是小草的一份心意，圆圆也不由露出苦笑来，她接过鸡腿重重咬了一口。
　　“你回来后，我也没有多问。你同那个毒人可好相处？”苏颐对霍神隽的语气并不恭敬，想来也是，自家大哥是要苏老爹篡位的。
　　这便勾起了圆圆的烦恼来，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除了长得吓人，也没有对我不好的。他……待我其实挺好的。”
　　见圆圆低垂眉眼，苏颐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
　　圆圆想了想，忍不住又道：“大哥，你知道他这个毒功到底是怎么练的么？他……他生得那副模样跟他练得武功有关么？”正常人怎么会生得那么可怕？莫不是有什么隐秘。
　　苏颐放下手，道：“我家妙妙真是聪明绝顶。但凡天下厉害的武功，至刚者必遭千锤，至柔者必遭百炼。任何一门武功若不是靠时间打磨，就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他练的正是我九幽神教的绝学，本教开山迄今，练成的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这霍神隽能不能成为第三人。”
　　圆圆道：“那……这神功很厉害？”
　　苏颐冷笑道：“你年幼不知教中秘事，这门功夫叫‘无尽’。听闻千年前九幽神教的开山教主无意中创此神功，从此横行天下，无人可挡。据说练成此功，浑身的毒素收放自如，便是一根头发一滴眼泪也是毒，寻常人触之即死，永无解药。便是内功深厚的人也难以将毒素逼出。”
　　圆圆一愣，目光微闪：“比世间剧毒青鸠鸟还要毒吗？”
　　苏颐颔首道：“这是自然，听说要练成‘无尽’，就必须要用到青鸠鸟喉中的毒囊。那可是青鸠身上最毒之物，若是没有此物，这门神功永远也练不成。”
　　圆圆忍不住喃喃道：“这武功也太吓人了。”
　　苏颐道：“这武功的代价也不小。因为练此毒功的人，注定是要一生孤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不会有妻子，更不会有孩子。所谓‘无尽’，既是无尽的神功盖世，雄霸天下，也是无尽的孤独寂寞……”
　　是了，练成“无尽”，便是浑身上下都带着毒素，怎么会有妻子，会有孩子？ “这多可怜，为什么教主让自己的儿子练这样的武功”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苏颐又是嘲讽一笑。“为了天下霸业，父子之情又算得什么？只是教主让自己的儿子练这门神功，也不怕将来被反噬。”
　　见圆圆呆滞的小脸上还有麻辣鸡腿的红油，苏颐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正色道：“所以妙妙你也不必介怀，他注定是要孤孑一生的。”若非今日来问了问，他都不知苏妙这样心软。江湖中人，最要不得的是心软，尤其是女孩子。所以，苏颐不打算告诉她，那天夜里是有人到他房间留下一张字条，才会让他带着弟弟们去找妙妙的。那个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霍神隽。
　　可他不想告诉妙妙，他不想让妙妙对那个人产生特别的好感，妙妙若是对这样的人动情，永远过不上正常的夫妻生活，何况那人岂还称得上是一个人？不过是被教主培养的一个怪物，一个工具而已。
　　他自觉对妙妙是一番苦心，也省得妙妙始终心怀恻隐。然而等到了晚上，小草见自家小姐终日没有露面，实在忍不住推门而入，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五个字：我上山去了。

　　是夜，山风凄冷。
　　霍神隽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那盆已经蔫儿掉的花，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枯树枝。这都是妙妙留下的。
　　有过鲜活有色彩的日子，这样孤单寂寞的夜就觉得特别难熬。面具下的眸子黯淡无光，他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一颗石子落在他面前，他犹自呆呆的受冷风，等到第二颗、第三颗终于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方才僵硬的扭过头。
　　他内功极好，目能夜视，当那个身影一蹦一跳的跃入视线里，明明是黑的夜，却一下子能看到了色彩。红色的裙子，笑靥如花。胸膛里心忽然跳得飞快。
　　那是圆圆！圆圆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么快就回去了，我果然还是不忍心狠虐小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