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他爱得深沉》长安辞

11、第十一章

　　霍神隽从小到大生活在这赤练山上，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此刻纵然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却激动的仿佛浑身僵硬，只有灿亮的眼眸和起伏的胸脯表明了他的欢喜与激动。
　　而圆圆却是羞愧。她本就是个内心柔软的小女孩，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生了这幅“怪模样”再被别人嫌弃害怕，可不知要多难受。况且霍神隽练这门武功，本就吃了很多苦，也是很可怜的。这样想着，她便觉心中羞惭，止住了脚步。
　　一时间，两人隔着丈许，谁也没有动。山风鼓鼓，吹得两人衣袂微动。霍神隽原本一腔欢喜，却见圆圆不再上前，心中的火热仿佛被这山风慢慢熄灭了。
　　她还是害怕自己的对不对？
　　果然是这样的。
　　可这也不怪她，自己本就长得很可怕。
　　霍神隽明亮如星的眸子又渐渐暗淡下来了。他僵硬的抱着花盆默默站了片刻，方才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几日没有开过口，嗓子愈加滞涩了。“你……快下山吧，天已经黑了。”晚上下山，又会有蛇虫出没，她胆子这样小，明明已经百毒不侵了，却还是会很害怕。自己一会儿还是要悄悄跟在后面保护她，只是不能被她发现，否则她又要哭的。
　　圆圆摇摇头，“我是来陪你的，你别生我气呀。”
　　霍神隽一怔，这时候圆圆已经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裹着黑布的手，“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以后不看你练功了。我……我就是来陪陪你。”
　　圆圆心中道：反正我本来就是求死之人，若是在你神功练成之际能陪陪你，也能让你快乐一些。
　　隔着黑布也能感觉到掌心的温热，霍神隽的双眸又亮起来，莹润的仿佛能滴下泪来。
　　圆圆从他怀里拿过花盆，道：“明天我摘些新的花来送你。”
　　霍神隽低垂下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藏在袖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可又有小小的惶恐和不安，“你说要陪我，你真的不走了吗？”
　　圆圆理所当然道：“对呀，我不走了。”
　　她不会走了，心底有个声音重复道。霍神隽抿住了嘴角，高兴得仿佛在心里开了一朵花。

　　***
　　圆圆又住在了这赤练山上。她在这山上也不错，若在苏家她是万万不敢练她天霞派的武功，可在这赤练山上，除了霍神隽再无别的旁人，这小子从小在山上长大也不认得别门派的武功，她练功自然也不用担心了。
　　如今她吃了千年白蛇胆，平白多了几层功力，练武自然更是事倍功半。她闲来无聊，便要霍神隽陪她喂招。
　　天霞派的武功讲求轻灵巧劲，每日他们练武常常是霍神隽抵御了几招就被圆圆一掌拍到胸口。初时圆圆还挺得意，以为自己果真武功高强了，可过了几日就回过味来，这明明是霍神隽在放水！
　　圆圆不乐意了。
　　“说好的比武喂招呢，你这样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不用内力！”
　　霍神隽有点无措，可他本就讷于言辞，圆圆生气了他自然不敢再放水。于是圆圆摆好起手式，随即一个分花拂柳一掌拍到霍神隽肩头，只觉他单薄的肩头内一股内力喷涌而出，圆圆下盘一个不稳，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飞了出去……飞了出去……
　　狠狠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霍神隽从两丈外跑过来，见圆圆哭得涕泪四流，疼惜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蹲下身给她擦眼泪，圆圆抬起双手给他看自己被内力轰得青紫的掌心，含着泪花道：“疼……疼死我了……”
　　霍神隽见她一双小肉掌又红又肿，心疼极了，捧着她的手掌轻轻吹起来。
　　吹了一会儿，见她抽抽噎噎的总算是止住了哭声，霍神隽才发觉刚刚自己心头揪疼，好像受伤的是自己似的。他扶着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扶起来，哪知才一动，圆圆又低低痛叫了一声，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哭道：“疼！”
　　听她说疼，霍神隽吓得不敢再动，手足无措，连碰也不敢碰她。圆圆年纪小，一向是个说哭就哭的性子，她这边厢哇哇大哭，又见霍神隽呆呆的站着，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冷漠，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忍不住哭得更凄惨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哄越哭，可要是不理，她哭累了也就罢了。圆圆哭了一会儿，扁扁嘴，想着自己受了伤只能厚着脸皮叫了声“阿隽”。
　　霍神隽一颤，目光落在圆圆身上，又立刻低下头。圆圆只觉得他眼睛格外水润，却见他还不动，也生气了：“我……我腿也受伤了。”
　　闻言霍神隽终于动了，他疾步上前蹲下身，看到圆圆的小腿处血肉模糊，已经肿了两指高来，不禁伸出了手，可快要碰上的时候却又害怕的停住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骨头。
　　小腿处一阵热流，让痛楚少了许多，圆圆不免长舒一口气，抬头见霍神隽专注的摸着自己的腿，才发觉虽是江湖儿女，这样好像也有点不太好。忽然小腿处剧痛，是腿骨的骨头咔哒一下被霍神隽正好了。可圆圆痛得哪里还顾得上羞怯，痛呼一声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圆圆如今手脚都受了伤，只能任霍神隽把自己抱起来。她其实也哭累了，此刻窝在他怀里见他面具下有滴滴水渍，不禁有点奇怪。他这是出汗了么？这天也不热呀？
　　霍神隽也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身子十分单薄，但抱着圆圆却走得十分稳重，跨过门槛的时候，都稳稳当当的，让圆圆一点也没有感到颠簸。他把圆圆放到床上后，立刻转身就走。圆圆正觉得委屈，就见他已经拿了纱布来。那纱布是黑色的，就跟他平常缠在自己手上的是一样的。
　　圆圆知道他因为练“无尽”的缘故，浑身都是伤口，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换掉身上缠着的黑布。因为是黑色的，所以才看不出来殷红的血色。圆圆见霍神隽一言不发的拿着黑布缠住她受伤的小腿。绕了几圈又松开重新缠，如此反复，缠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圆圆忍不住道：“你就随便缠缠好了。”
　　霍神隽闷了半天，嘶哑的嗓子才又发出声音来：“不行，缠紧了会疼，缠松了，会好不了的……”
　　圆圆看得着急，道：你缠了几回了，我也没觉出有什么差别。”说着自己伸手抢过来随意缠了几圈就绑好了。霍神隽却已经急道：“会疼的！”
　　别人这样心疼起来，圆圆反倒一副皮糙肉厚的样子，豪迈道：“不疼，我才不怕疼！”
　　霍神隽眼里都是疼惜，慢慢垂下眼，过了片刻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圆圆正诧异间，就见霍神隽已经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肩头。那骨肉与金属相挫的声音，霍神隽这是要生生把自己的胳膊切掉吗？
　　圆圆吓得脸色发白，顾不得受伤扑上去握住他的手，不让拿匕首再插进去一分。“你……你做什么？”
　　霍神隽哑着声音，目光含着哀痛和愧疚，“是我这边伤了你，我自断一臂，这是应该的。”
　　圆圆都吓呆了，立刻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霍神隽的神情却很认真，“我让你哭了，让你难受了。是我对不住你，这是我该受的惩罚。”
　　圆圆吓傻了，“不不不，你不要这样。”
　　“要这样。教中谁让我爹不高兴了，就是这样惩罚他们的。”
　　这么凶残，不愧是魔教。圆圆哪里见过这样的，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又不生你气。也是我不好，是我非要你用内力的，不是你的错。”圆圆说着吓得眼泪又要飚出来了。霍神隽见她又要哭，一时更是无措，也就是这档口，圆圆握着他的手把匕首从他肩头拔了出来。
　　血立刻涌出来，圆圆着急道：“好多血，你快去抹点药，包扎一下！”
　　霍神隽深深的看着圆圆，“你，你真的不生我气？”
　　圆圆气他自残，大声恼道：“你以后再这样我才生气！快，去包扎好！你要是不包扎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霍神隽见圆圆真的生气了，连忙听话的拿起刚刚给圆圆包扎剩下的一截黑纱布。方才给圆圆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动作那么轻微，轮到自己的时候，那样深的伤口，他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只不过片刻便缠好了。倒把圆圆看得直吸冷气。
　　两人这一番折腾，天色也都黑下来了。霍神隽起身道：“我包扎好了，你别不理我，我去给你做饭。”
　　圆圆心里一软，道：“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能行吗？”
　　霍神隽说话向来简单，只吐了两个字，“不疼。”却让圆圆心头一紧。是了，他为了练“无尽”浑身都被毒得溃烂，到处都是伤口，他是怎么忍下来了。只怕，他已经失去痛觉了……
　　想到自己刚刚才受了这么点小伤，就疼的哭天喊地的，圆圆就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圆圆道：“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小厨房，霍神隽还是不让圆圆动，只让她坐在椅子上。圆圆看着霍神隽用一只手在灶里添柴，另一只手无力的垂着，忍不住道：“阿隽。你是不是不会觉得疼？”
　　不是的，你哭的时候我心口疼……话就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火光暖着他的脸。他自小什么都没有，母亲生下他就去世了，父亲把他常年丢在这里，奶娘也离他而去，他没有伙伴，没有朋友。可是现在，爹爹给了他一个媳妇，她不怕自己的毒，看到过他的丑模样也答应绝不离开他。圆圆是他的，他一定要对她好，一丝一毫也不让她难过，她难过自己会更难过。要他赔上什么都愿意。
　　圆圆见他不回答，忍不住道：“你下次要是疼了，一定喊出来。我爹也老说江湖儿女不能怕疼，可我娘说要是在自己人面前也装逞强，那也太辛苦了。你要是疼就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无尽”这门武功虽然厉害却也太变态了，就不信没有办法能够解决浑身溃烂的法子。她要想办法，帮帮阿隽！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忠犬也哭了……虽然哭很丢人，但是他也还小嘛。
当然，女主更是个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