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荒厂犬面

65、58海豚湾【三】

　　李成燏办理退学那天，临近暑假，那周末过后，就是期末的市统考，拉全市排名，一模之前最重要的考试。

　　周六，凌晨三点，萧涵家客厅亮得只容下了四处幽暗，那是两双眼睛，属于两个人，不，是一人一“鬼”。姬宁晔桃花眼勾人如常，萧涵困意未消，几次竭力睁眼。

　　“嘻，你觉着，他明天来么？”
　　“来、不来随便。”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退学？”
　　萧涵慢慢地站起来，去倒了杯水，又走回来，惹得姬宁晔不耐烦，眼睛因怒微睁，客厅中的灯骤然熄灭，过了一两秒，当恢复时，萧涵手中端着的水已经放到了姬宁晔面前。

　　姬宁晔嗤笑着瞥了萧涵一眼，不屑这杯清汤白水，玩心又起，“可以给你个机会，收回你的愿望。”
　　“代价是什么都可以。”萧涵闭了闭眼睛，慢慢地继续说：“我不收回。为什么退学无所谓。”
　　“呵，你也不怕再有……”姬宁晔伸出手掌，纤长的手指逐一收回手心，“这么多Aaron和兰，还可能是萧、涵。”

　　“为什么会怕？”
　　萧涵戴上眼镜，让两双幽暗的眼睛中隔上一层玻璃，冷光暖光都被剥夺百分之五十，更甚是，像能把姬宁晔眼中脸上的嘲弄妖冶也都隔离在外。
　　他继续说，“你见过完全的东西吗？”

　　“放肆！”姬宁晔厉声道。
　　萧涵从沙发上跌到了地上，该是很痛的，他只是幽幽地抬起头，眼里透漏一丝倔强。
　　“你有什么胆子跟我这么说话？”姬宁晔眯起眼睛笑了，他张嘴之后厉声又欲起，被萧涵打断，“我说到你的痛处了？还是你怕了？”
　　“笑话！”姬宁晔少有地竟真有些心虚，但很快地不论是心虚还是人都消失了，只留音：“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

　　萧涵家不远处，黑夜的路灯下，雾起人影现，姬宁晔眼中撩人神采黯淡得几近消失，像个加班至深夜才走路回家的普通上班族……他踱步走了三盏路灯的距离，雾又起，人不见。

　　萧涵自己也不明白，被摔那一下，本该疼得清醒透顶，怎会姬宁晔才走，他就像被抽了一魂半魄似的，倒在沙发一边昏然入睡。早晨的阳光和临近门的开锁声都没有让他清醒到足够睁开眼，直到额头与温热的唇贴上，被熟悉的气息拥入怀里，睫毛和眼皮才打了架。

　　“睡醒了？”轻轻地笑声里温柔满溢。
　　萧涵不知道是否看错，才睁眼时，迷迷糊糊地见李成燏眉头皱着。
　　“这么想我吗？”那人又问，听不出戏谑和调侃，非要说的话，有一些心疼，“直接睡在沙发上等我。”

　　萧涵推开近在咫尺坏笑的大脸，“倒完水又困了。”
　　没想过萧涵会说假话，李成燏松了一口气，说，“那洗漱一下，我们出门。”

　　早晨七点多快八点，他牵着他，在匆忙的人流里慢慢地走到公交车的终点站，一前一后走进车厢的深处，在最后一排落定、坐下。一路到头，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却始终牵着他的手，即使出手汗，黏黏答答了，他没放，他也没挣开。

　　他们是一个世界；剩下那个，有花有草有人群，有哭有笑情绪翻腾，但与萧涵无关，所以于李成燏无物。

　　“为什么来这里。”萧涵比起问人，更像在自言自语。
　　动物园的大门口，和他们上次来时一样，半旧不新。
　　“嘘，跟我来。”李成燏食指点了点萧涵的嘴唇，拉着他继续向目的地去。

　　坐在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海豚馆的观众席，萧涵垂下了眼睛。
　　“那天你很想看海豚表演，对不对？”
　　驯兽师把海豚驱入了表演池，并向只有两人的观众鞠躬。
　　萧涵却看向空处。

　　“我已经特地先和海豚处好关系了，等它表演结束，我可以和他相处一下，你就能在边上观察了。”
　　原本以为这么做，萧涵会开心，他却摘下了眼镜，神色间竟然有些惊慌，问：“只有两个人吗？”
　　“你说看的人？嗯，可能早晨没什么人吧……”其实，李成燏包了场。

　　表演池里的海豚一跃而起，钻过了被驯兽师抛起的圆环……

　　“能让它停下吗？”
　　“怎么了？”
　　“停下来。”萧涵的眼神变得坚定。

　　海豚噗通一声，再次钻入水中，溅起水花。

　　“好。”李成燏小跑下去，三言两语让驯兽员停止表演，再次回来时略带歉意地笑笑，“我以为你会喜欢，那天你回头看了好几次。”
　　萧涵目送海豚离开他的视线，才说，“海豚湾。”
　　“嗯？”李成燏这才想起，他似乎的确在萧涵书桌上看见过一本叫海豚湾的书。

　　“你觉得它们在笑吗？”
　　“它们？”
　　萧涵指了下海豚消失的方向。
　　“恩，在笑。”
　　萧涵再次戴上眼镜，“它们很痛苦，痛苦得想死，就像罗沛一样。”

　　李成燏很惊讶，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萧涵竟然会提起罗沛的名字——那个在义卖上跳楼自杀未遂的女生。他以前始终以为，萧涵根本不关心周围发生的事，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不同情罗沛。”萧涵到这里，特地侧脸看了李成燏一会儿，继续说，“被训练过的海豚都会有心理问题，压力过大和环境问题导致胃溃疡，而且会自杀。它们能控制自己不再呼吸。”

　　静了一阵。
　　“最开始训练海豚为人表演的人，创立了海洋保护协会，说：有人想要囚禁，就有人要还给它们自由；如果每年去一趟老地方，你就能真真切切地看见海洋的退化就在你眼前发生。”
　　李成燏不知道萧涵是否话里有话，也不知道是否他话里的话和自己想得一样。

　　“你想保护它们？”
　　萧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他们应该有选择的。”李成燏始终注视着萧涵，突然从他眼神里发现一汪深情，第一次。
　　“包括死，也除了死。”

　　这一刹，李成燏甚至怀疑萧涵什么都知道。

　　“那你呢，怎么选？”
　　萧涵被问住了，“我不想选，不需要。”垂了垂眼睛，“也没得选。”
　　李成燏抓住萧涵的肩膀，把他掰过来，面对他，“那我替你选。”
　　“哦。”嘴角慢慢地弯了。

　　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骤地黯入深谷。

　　接下来的一天，李成燏找了本地的艺考集训班，付费，带着萧涵确认老师和上课时间。
　　他从很早就考虑过要捧萧涵当个演员，当个明星。
　　到时，萧涵定能过万人追逐，依旧脱俗，他的目中无人也将在这时成为美德。

　　是夜，他们回到萧涵家。
　　李成燏本该就离开，离开萧涵，离开这座城市。
　　但他压抑了一整天的心切，在萧涵再次用那种悠悠然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爆发，随之一起的，还有这么多天以来的压抑的情绪。在明晃晃的客厅里，他把他压在地毯上，衣衫凌乱。

　　“萧涵。”低哑地叫唤着在这种方面根本不懂反抗的小矮子。
　　他在萧涵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唔……”萧涵给他的回应令他更控制不住。

　　原本，今天，他们不该做这样的事。

　　结果李成燏还是进入了他的体内，时缓时快，肢体没有紧紧贴着，对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却都听得太清楚了。忽然，萧涵微眯着的双眼睁开，他的肩胛处感受到了不该有的微凉。
　　李成燏再次叫他时，声音嘶哑地不像话，“萧涵，你……爱我吗？”如果萧涵爱他，就去他妈的危险理智，动萧涵前先杀了他再说。这一刻他感到，以后失去萧涵的日子，他根本没办法活成人样。

　　萧涵望着天花板，口中溢出的只有交缠之声，没有回答。
　　“不……吗？那为什么不拒绝？”
　　“有关吗？呃……啊——”李成燏用力地在他身体里穿刺，声音随着身体颠簸而颤动，说出口的话却字字掷地有声：“欲望是种原始冲动，爱情是荷尔蒙的分泌，两者无关。”

　　激烈后松弛，李成燏拥着这个已经不再如第一次见面时矮小的小矮子，终于，失声痛哭。
　　他明白，时间不多了，他差不多该放开了，手却紧紧抓着，说什么都不松开。

　　萧涵不声不响地任由他抱着，任由时间在随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流走。
　　过了很久很久，有或者只一会，他从名为萧涵的温暖里抽离，脸上的泪早已干涸，不留痕迹，也不会再有，“萧涵，说句爱我。”
　　“为什么？”太直白坦率。

　　“我想听。”李成燏皱起眉头。
　　“我……”
　　“不。”李成燏用拇指按住了萧涵的嘴唇，“别说了。”他突然害怕看见萧涵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一句爱他，又不是真心的，只是被他当作工具用来自欺欺人。
　　他利索地爬起来，穿戴整齐，来不及回头多看一眼地落荒而逃。

　　当门关起，隔开他们，萧涵身上还未着一件，爱痕明显，他慢慢地站起来，看向门口，重复又带疑问地说：“我爱……你？”

　　说完这句，萧涵很久都没有再和一个名叫李成燏渣男说过话，因为啊，他们没有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