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厉长洲

22、诱饵计划（上）

　　旁边的会议室关着门，她带着最后的挣扎敲响了大门。

　　“阿夕？”
　　她的瞳孔终于对焦。来开门的杜知微一身浓重的咖啡味混着浓茶的苦香，一头乱发翘着，从不离身的铅笔夹在右耳后——如此的熟悉而真实。
　　她听到齐有杉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杜知微揉了揉她跑乱的长发。梦境和现实双重的惊慌恐惧被这个动作开了闸，她像是被揉出了无尽委屈，愣愣地看着长桌边的几个人——齐有杉、沈择、威廉，委屈地嘴角一撇：“我以为你们和莉莉姐都不见了。”
　　身后杜知微笑道：“我们不是都在嘛，这是怎么了？”
　　他的话音未落，沈择突然从长桌旁站起身，确认道：“莉莉安不在？”

　　计夕疑惑地看着他。迟疑间，杜知微在她身侧半蹲下，轻声道：“没事的，阿夕。你怎么知道莉莉安不在呢？”
　　“莉莉姐叫我起来，但我出门没看见她，厨房和休闲区都没有，然后我发现你们也都不在。”
　　威廉看向齐有杉，解释道，“我以为莉还在休息。”
　　“你去住宿区再看一下。”
　　沈择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知微，你和计夕去一趟实验室。”
　　杜知微拉着计夕的手一紧，“我知道了。”

　　通向底层的阶梯螺旋向下，计夕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也许是方才耗尽了气力和情绪，她发现自己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到她能够思索这一切背后的可能性，哪怕她并不想知道。
　　底层的感应灯亮着，有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无菌室前。栗色长发的末端渐变成酒红色，在一片浅蓝和银色中无比的突兀刺眼。

　　杜知微停下脚步，将计夕护在身后。他的语气轻佻而嘲讽，“打不开？”
　　莉莉安垂着的手一颤。
　　他接着说道：“戴好手套就不方便再碰门卡，所以无菌室没有门禁。要是刷了卡，反而是锁定。”
　　莉莉安转身抬手，手里已经握上了一把细巧的女士枪。她纤细的食指扣在扳机上，枪口直直地指着杜知微的心口。
　　“怎么解锁？”她一步步逼近，杜知微护着计夕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停下！”她厉声命令道。但青年仍在慢慢后退，在他身后，计夕已经快要碰到门口的警报按钮。

　　“不准碰！”子弹随着她警告性的话语打在墙上，深深嵌入墙体内。特殊合金制成的墙面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剧烈震颤，杜知微步伐一乱，但已经来不及回护。
　　计夕被冲击波及，站立不稳地向后倒去，却意外地跌进一个怀里。发麻的右手被稳稳地握住，带着凉意的皮质手套挡下了所有可能的伤害——齐有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而威廉用配枪指着莉莉安。
　　女子脸上闪过震惊无措的神色。她持枪的手晃了一下，不得不用双手稳住。
　　计夕听到身后传来沈择的声音，“想知道怎么解锁吗？”
　　教授像是没看见眼前的剑拔弩张，信步走进实验室。他的语气仍旧平静，还带着几分循循善诱，“只要在大门上再刷一下就可以了。”
　　莉莉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沈择满意地肯定了她的想法，“是的，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无菌室的门就又解锁了。你真的应该多试一下的。”他有些可惜地说道。

　　莉莉安显然极为愤怒，她转身想要冲进无菌室，但威廉已经趁她分神时来到了她身旁。青年面无表情地打掉了她的枪，也束缚住了她的行动。
　　齐有杉走上前，俯视着她，“你是乔亚安排的人。”
　　莉莉安仿佛是想看一眼威廉，却硬是止住了转头的动作。她倔强地抬起头和齐有杉对视，“我是，我一直都是。”
　　威廉痛苦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不想再看见自己曾经挚爱的女子。

　　“他在废弃工厂等的人是你。”
　　莉莉安没有回答。
　　“他从不会同时给一个人两个任务，也不会用同一个人第三次。在这之前，你的任务是定期回报这里的情况；而之后，你的任务，应当只有上报‘特洛伊’完成的消息。”齐有杉继续说道，“去联盟学校的机会我给你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将女子脸上最细微的神色都收入眼底，“所以，莉莉安，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莉莉安漠然的褐色眼眸中突然涌现出强烈的愤恨和绝望。她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联盟就看不到十岁以下的孩子吗？你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孩子出生吗？”
　　“急性免疫系统衰竭和药物性流产，”沈择在一旁轻轻说道，“‘０２４’的副作用。”
　　“要么孩子死，要么你和孩子一起死，孩子总是撑不过去的，所以你还是吃药吧。”莉莉安声音嘶哑，神色痛苦，“你知道我那时在战地医院，对多少和我一样的、怀了孩子的女人，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吗？”
　　“六年了，我根本忘不了她们的哀求，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为什么要逼我们来做这样的抉择？为什么！”
　　威廉已经震惊地回过头来，他扣着女子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莉莉安终于转过头，泪水无声滑下她的面颊。
　　“如果是个女孩子，她会有带着酒红色的长发，就仿佛夏日野营时的篝火……如果是个男孩子，他会有着金棕色的柔软的头发，像个小太阳……她会哭会笑，脸蛋带着点儿婴儿肥……我感觉得到，她现在正在踢打，揪我的心脏，哭喊着不想在一片黑暗里死去……”
　　她抓住青年的手，声嘶力竭地祈求道，“她是个生命啊，她是我们的奇迹……威廉，威廉，你难道就忍心不要她？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她死去？”
　　女子慢慢地跪倒在地面上，青年僵硬地拥着她蹲下。